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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翁對韻

上 卷

三江

奇對偶①，只②對雙。大海③對長江。金盤對玉盞，寶燭對銀釭④。朱漆檻⑤，碧紗窗。舞調(diào)對歌腔⑥。興漢推馬武⑦，諫夏著龍逄⑧。四收列國群王服⑨，三筑高城眾敵降⑩?？瑛P登臺，瀟灑仙姬秦弄玉?；斬蛇當?shù)?，英雄天子漢劉邦?。

【注釋】

①奇（jī）對偶：奇：奇數(shù)，數(shù)目不成雙的。偶：偶數(shù)，數(shù)目成雙的。

②只：繁體字作“隻”，本義為鳥一只，引申為單一或單數(shù)，故后世稱凡物之單者為“只”，如只手、只句、只字、只影等。東漢許慎《說文》：“隻，鳥一枚也。從又，持隹。持一隹曰只，持二隹曰雙?！卑矗骸爸弧痹?a href="http://www.builtinbookshelves.com/archives/tag/%e5%b9%b3%e6%b0%b4%e9%9f%b5" title="【查看含有[平水韻]標簽的文章】" target="_blank">平水韻里有兩個音，分別屬于上聲“四紙”、入聲“十一陌”。當“單一或單數(shù)”解時，應讀入聲，故此處可與“雙”相對。

③大海：有的版本作“巨?！保嗫?。

④寶燭對銀釭（gāng）：寶燭：蠟燭的美稱。銀釭：銀做的燈具。釭，油燈。按：“燭”在平水韻里屬入聲“二沃”，故此處“寶燭”可與“銀釭”相對。

⑤朱漆檻（jiàn）：涂有紅漆的欄桿。檻，欄桿。

⑥舞調(diào)對歌腔：舞調(diào)：跳舞時伴奏的音樂。歌腔：唱歌的腔調(diào)。

⑦興漢推馬武：興漢：有的版本作“興劉”。從與下文的對仗來看，“興劉”較為恰當。譯文從“興劉”。興劉：復興劉氏王朝，此指光武帝劉秀建立東漢王朝一事。馬武：字子張，東漢開國名將。原為綠林軍的麾下將領，后歸順劉秀，屢立奇功，位列“云臺二十八將”之一。

⑧諫夏著龍逄（páng）：夏：指夏桀，夏朝末代帝王，歷史上有名的暴君。龍逄：即夏朝末年的忠臣關龍逄。他屢次向夏桀直言進諫，結(jié)果觸怒了夏桀，慘遭殺害。

⑨“四收列國”句：指北宋開國名將曹彬平定南唐、后蜀、南漢、北漢等割據(jù)勢力，幫助宋太祖統(tǒng)一天下之事。事見《宋史·曹彬列傳》：“曹彬字國華，真定靈壽（今河北靈壽縣）人?！辏ㄖ盖露辏?64年）冬，伐蜀……彬為都監(jiān)。……峽中郡縣悉下，諸將咸欲屠城以逞其欲，彬獨申令戢下（禁止部下。戢，讀 jí，止，收斂），所至悅服?！?span id="isv3atb"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16114034">開寶二年，（宋太祖）議親征太原（指征伐北漢），復命（曹彬）為前軍都監(jiān)，率兵先往，次團柏谷，降賊將陳廷山。又戰(zhàn)城南，薄于濠橋，奪馬千余。及太祖至，則已分砦四面（在四面分設營寨。砦，讀zhài，同‘寨’），而自主其北?！吣?，將伐江南……自出師至凱旋，士眾畏服，無輕肆者?！卑矗骸叭和醴庇械陌姹咀鳌叭和醴保钥?。“服”與“伏”在平水韻里均屬入聲“一屋”，故可與下句的“降”字相對。

⑩“三筑高城”：指唐中宗時，大將張仁愿在邊境建筑三座受降城，威鎮(zhèn)突厥之事。事見《舊唐書·張仁愿傳》：“ 張仁愿，華州下邦（今陜西渭南臨渭區(qū)）人也。……（神龍）三年，突厥入寇。朔方軍管沙吒忠義為所敗。詔仁愿攝御史大夫，代忠義統(tǒng)眾?！试刚埑颂搳Z取漠南之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首尾相應，以絕其南寇之路。……中宗竟從之。……六旬而三城俱就。以拂云祠為中城，與東、西兩城相去各四百余里，皆據(jù)津濟（關口，渡口），遙相應接，北拓地三百余里，于牛頭朝那山北置烽候（烽火臺）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無復寇掠，減鎮(zhèn)兵數(shù)萬人。”

?“跨鳳登臺”二句：詳見本書上卷“一東”第三段注釋?。

?“斬蛇當?shù)馈倍洌褐?span id="xz1ixn1"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766271">漢高祖劉邦起義前，曾夜行澤中，遇大蛇當?shù)?，拔劍斬之之事。典出《史記·高祖本紀》：“高祖被酒（喝醉酒），夜徑澤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愿還?！咦孀恚唬骸畨咽啃?，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shù)里，醉，因臥。后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老婦）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嗽唬骸畫炞雍螢橐姎ⅲū粴ⅲ俊瘚炘唬骸?，白帝子也，化為蛇，當?shù)?，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四艘詪灋椴徽\，欲告之，嫗因忽不見。后人至，高祖覺。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諸從者日益畏之。”

【譯文】

奇數(shù)與偶數(shù)相對，單與雙相對。大海與長江相對。金盤與玉盞相對，精美的蠟燭與銀制的燈具相對。涂有紅漆的欄桿與蒙著碧紗的窗戶相對。伴舞的樂曲與唱歌的腔調(diào)相對。建立東漢馬武厥功至偉，勸諫夏桀關龍逄美名昭著。宋將曹彬平定四國，令眾王甘心投降；唐將張仁愿建起三座受降城，令敵人不敢來犯。登上高臺騎鳳飛去的，是秦國的瀟灑美女弄玉；遇蛇擋路拔劍斬之的，是漢朝的英雄天子劉邦。

顏對貌，像對龐①。步輦對徒杠②。停針對擱筆，意懶對心降③。燈閃閃，月幢幢④。攬轡對飛艎⑤。柳堤馳駿馬，花院吠村尨⑥。酒暈微酡瓊杏頰⑦，香塵淺印玉蓮雙⑧。詩寫丹楓，韓女幽懷流御水⑨；淚彈斑竹，舜妃遺憾積湘江⑩。

【注釋】

①像對龐：像：形象，相貌。龐：臉的兩邊鼓起的肌肉，代指臉。

②步輦對徒杠：步輦：古代一種用人抬的代步工具，類似轎子。徒杠：只可容人徒步通過的小橋。《孟子·離婁下》：“歲十一月，徒杠成?！?span id="k17z3ov"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445300">南宋朱熹集注：“杠，方橋也。徒杠，可通徒行者?！?/span>

③心降（xiáng）：即心服，衷心信服或佩服。唐韓愈《奉酬天平馬十二仆射暇日言懷見寄之作》：“清為公論重，寬得士心降?！?/span>

④幢幢（chuáng chuáng）：影子晃動貌。明袁宏道《衛(wèi)河道中和丘長孺惜別·其一》：“墜葉驚沙積蓼窗，射波寒月影幢幢?！?/span>

⑤攬轡（pèi）對飛艎（ huáng）：攬轡：挽住馬韁，代指駕馭馬匹。轡，韁繩。北宋王安石《自州追送朱氏女弟至皖口》：“攬轡上層岡，下臨百仞濠。”飛艎：把船駕駛得飛快。飛，作動詞用，使……飛快。艎，大船。按：“艎”在平水韻里屬下平“七陽”，故此處有出韻之誤。“艎”，有的版本作“艙”、“舡（chuán）”或“艭（shuāng）”。“艙”在平水韻里屬下平“七陽”，故不可。舡，船，今讀chuán，在平水韻里屬上平“三江”，故可用此字?！?span id="kck1er1"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11454256">康熙字典》：“舡?！稄V韻》《正韻》許江切?！?span id="zyekldc"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2661654">集韻》《韻會》虛江切。并音肛（江韻）。”又：“《集韻》枯江切，音腔（江韻）?！逼C，小船，在平水韻里屬上平“三江”，故亦可用此字?！犊滴踝值洹罚骸捌C?！稄V韻》所江切?！都崱肥杞小２⒁綦p（江韻)。”

⑥尨（máng）：多毛的狗，泛指狗?！对姟ふ倌稀ひ坝兴利帯罚骸盁o感我?guī)溬猓瑹o使尨也吠?！币鉃椴灰覄游业膰寡?，莫使你的獵狗吠叫不已。

⑦“酒暈（yùn ）微酡（tuó）”句：酒暈：飲酒后臉上泛起的紅暈。微酡：酒醉后臉色稍微發(fā)紅。酡，飲酒臉紅的樣子，此處作動詞用，使……發(fā)紅。瓊：美玉。杏頰：形容女子的臉頰像杏花一樣美麗?！邦a”在平水韻里屬入聲“十六葉”。按：“微酡”，有的版本作“微醺（xūn）”。微醺：微醉，稍醉。醺，醉。

⑧“香塵淺印”句：香塵：芳香的塵埃，多指由女子行走而帶起的塵埃。玉蓮：白蓮，此處代指女子潔白的雙腳。

⑨“詩寫丹楓”二句：指唐僖宗時儒士于祐與宮人韓氏在紅葉上題詩唱酬，后遂結(jié)為夫婦之事。事見北宋劉斧 《青瑣高議》：“唐僖宗時，有儒士于佑晚步于禁衢（宮禁附近的道路。衢，qú，大路）間?！优R流浣手，久之，有一脫葉差大于他葉，遠視之若有墨跡載于其上……佑取而視之，其上詩曰：‘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ㄓ谟樱皖}二句，書于紅葉上曰：‘曾聞葉上題紅怨，葉上題詩寄阿誰？’置御溝上流水中俾（bǐ，使）其流入宮中……佑就吉之夕（結(jié)婚那天的晚上），樂甚?！榷n氏于佑之書笥（書箱。笥，讀sì，盛物的方形竹器）中見紅葉，大驚曰：‘此吾所作之句，君何故得之？’佑以實告。韓氏復曰：‘務于水中復得紅葉，不知何人所作也？’乃開笥取之，乃佑所題之詩，相對驚嘆，感泣久之，曰：‘事豈偶然哉！莫非前定也?！n氏曰：‘吾得葉之初，嘗有詩，今尚藏笥中。’取以示佑。詩云：‘獨步天溝岸，臨流得葉時。此情誰會得？腸斷一聯(lián)詩?！務吣粐@異驚駭?！钡鳎杭t色的楓葉。幽懷：幽怨的情懷。御水：宮禁中的河水，此指從宮禁中流出的河水。

⑩“淚彈斑竹”二句：典出西晉張華《博物志》：“堯之二女（傳說是娥皇、女英），舜之二妃，曰湘夫人，帝崩，二妃啼，以涕（眼淚）揮竹，竹盡斑?！?span id="1awvbod"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374532">南朝梁任昉《述異記》亦載此事：“昔舜南巡，而葬于蒼梧之野。堯之二女娥皇、女英(都嫁舜為妃)，追之不及，相與慟哭（放聲痛哭。慟， tòng，極悲哀地大哭），淚下沾竹，竹上文（同‘紋’）為之斑斑然?！彼村褐杆吹膬晌诲佣鸹省⑴?。斑竹：一種莖上有紫褐色斑點的竹子。遺憾：有的版本作“遺恨”。湘江：長江水系之一，主要流域在湖南省。相傳舜崩后，娥皇、女英亦投湘水而死，化為湘水之神，故二妃又叫“湘妃”，斑竹又叫“湘妃竹”?！冻鯇W記·木部·竹》引西晉張華《博物志》：“舜死，二妃淚下，染竹即斑。妃死為湘水神，故曰湘妃竹?！卑矗骸?span id="s1rsw3j"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10598109">初學記》所引非《博物志》原文，當有所改動。另，“竹”在平水韻里屬入聲“一屋”，故此處之“斑竹”可與上文之“丹楓”相對；“積”在平水韻里屬入聲“十一陌”，故可與上文之“流”字相對。

【譯文】

容顏與面貌相對，相貌與臉龐相對。用人力抬的小轎與只容徒步通過的小橋相對。停下針與放下筆相對，意態(tài)懶散與衷心佩服相對。燈焰閃爍與月影晃動相對。挽住馬韁與駕駛快船相對。駿馬在柳堤上奔馳，村犬在花園中吠叫。瓊玉般美麗的臉頰飲酒后生出淡淡的紅暈，白蓮般潔白的雙腳行走時留下淺淺的塵印。將詩寫在紅色的楓葉上，韓氏女子的幽怨情懷隨著御溝的河水流到了宮墻之外；讓淚灑在竹子上形成斑點，舜帝的二位妃子帶著滿腹的遺憾躍入了湘江之中。

【譯者簡介】

車其磊 作家、學者、特約撰稿人。已出版原創(chuàng)作品《請問，這里是江湖嗎？》《未老白發(fā)詩》和譯注作品《王國維詞評注》《父子宰相家訓譯注》《文心雕龍譯注》《聲律啟蒙譯注》《笠翁對韻譯注》。

編輯/章雪芳 審核/小樓聽雨 校對/馮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