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近思錄》卷之九中,有這么一段話:
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惡也。地美則神靈安,其子孫盛。然則曷謂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潤,草木之茂盛,乃其驗也。而拘忌者,惑以擇地之方位,決日之吉兇,甚者不以奉先為計,而專以利后為慮,尤非孝子安措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須使異日不為道路,不為城郭,不為溝池,不為貴勢所奪,不為耕犁所及。
上面這段話的意思是:若要占卜家宅的吉兇福禍,則看所處之地的美惡即可。所處的土地美,神靈就安寧,子孫就會旺盛。如何校驗什么樣的土地是美的呢?主要是這么兩點:其色是否光潤,草木是否茂盛。若是二者俱有,則謂美地。但是,有些人卻不是如此,往往從方位的角度做選擇,確定吉兇禍福。甚至有的人不是以事奉先人為目的,而是以利益自己和后代為考慮,這絕對不是孝順的人能夠做出來的。在占卜宅地美惡這件事,有五個方面需要慎重:所選之地,必須在日后不會被征為修路,不會被城市擴建,不會成為水利工程,不會被貴勢力看中,不會臨近耕地。
這段文字里展現(xiàn)了多個方面的要點。
首先,是關(guān)于孝道。這段文字的本意是出自二程的《葬說》,是對宋朝時代的人們,過度追求風水而抨擊。文字里的“宅”,不是我們生人所居住的房屋,而是專指先人的葬墓。因此,文中就出現(xiàn)了“甚者不以奉先為計,而專以利后為慮”的話。
其次,是對風水的基本定義。所謂的“地美”,從兩個方面考慮:土地的色澤,草木的茂盛。達到這兩個條件,就是美。其實,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遠古時代的先人們,往往將居住地選擇在水源附近。水源豐富的地方,草木定然茂盛,土地也會有光澤的。如果一個不毛之地,連草木都難以成長,人類又如何能夠生存?
第三,關(guān)于文字后段的“五患”,主要指向一個“安”字。我們一直說,入土為安。為什么要講一個“安”呢?心安,先人故去后則不會留戀人間,可以安心地走。走后也不會驚擾生者。二者,則是安葬之后,盡量不要遷移。每遷移一次,便驚動一次,神靈會因此而不安。因此考慮,所以要慎“五患”。因為這五個方面,必然會導致墓地的遷移。
不僅先人的墓地如此,我們生者的家,同樣也是如此。我們說要安居樂業(yè),安穩(wěn)的生活,首先要居有定所。如果沒有安穩(wěn)的家,到處漂泊,居無定所,安從何來?
最后,說一下生活家居的體會。居家生活,一定要讓家里保持生機旺盛??梢责B(yǎng)育一些花草,養(yǎng)幾條魚,生機就出來了。如果有院子,盡量不要為了空間,搭建一些建筑,或者是將地面全部硬化成活動空間,而是要保留足夠的空間,增添一些綠植,就會生機無限。
——學習傳統(tǒng)文化,增長人生智慧。歡迎關(guān)注知本學社。我是宗財。
]]>桉樹是一種尤加利樹,又見速生按,聽其名字就知道了,其生長速度極快,比一般的松樹,針織樹要快一般五年左右就可以砍伐了。
桉樹生長過程中需要吸收大量的水份,所以種植有大量桉樹的地方水資源會慢慢減少,而且土地容易沙化,桉樹要長的快必須經(jīng)常施肥,對土地的養(yǎng)分要求過多,種植過桉樹的土地往往干旱無肥,很難再種植其他農(nóng)作物,而且桉樹會分泌一種物質(zhì),會排斥其他植物的生長,也會對人體有刺激,所以桉樹也被稱為“霸王樹”。
廣西省位于中國的華南地區(qū),臨近熱帶海洋,廣西號稱十萬大山,自然是山多地少,山上大多數(shù)有石頭不適合種植農(nóng)作物,許多的山都在丟荒,在木材需求量越來越大的情況下,當?shù)卣阋M了許多樹木鼓勵種植。
在當時引進的樹木種有松樹,杉樹,桉樹等樹木,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相比之下桉樹生長極快,幾年內(nèi)就可以砍伐,用途也廣泛,收益也比較高,其他樹要么是生長周期慢,要么管理費用高,不適合每家每戶種植。
所以近年來廣西各地大規(guī)模種植桉樹,在其他地方禁止種植下,廣西還有大規(guī)模地方有桉樹。
在帶來經(jīng)濟發(fā)展的同時對土地也造成了過多的傷害,不過直到現(xiàn)在廣西仍有許多地方在種植桉樹。
桉樹帶來發(fā)展,種植可以讓山丘不再丟荒,但會造成水土流失,假如你是種植者,你怎么選擇呢?
]]>瀚海日出的雄渾壯美是令人神往和為之振奮的。但此刻的我面對云霓霞幕,卻似一苦行僧路遇美人目不斜視全無感覺,自顧在這座橋上踱步丈量,量完長度,又量寬度。引得趕早的出車人不僅對我時有躲避不及而剎車,也向我投來討厭的目光。
一到四十二團,我就聽說了一句讓人不可思議的話,誰也丈量不出“小橋”的長與寬。我不信,那橋是神話里的法器,還是有如百慕大三角一般的不解之謎?我執(zhí)著地用腳步為那個疑問求解,細心地數(shù)著步子。其實,何須用心,三下五除二我就把這座便橋的長與寬丈量出來了。但是,我又反復琢磨。人們?yōu)槭裁从惨f誰也丈量不出它的長與寬呢?其間一定還隱藏了什么奧秘。
藍天下,霞光中,它的灰白色的身軀,橫跨在一條高速公路的上空,兩端擱在隆起的黃土路上,與它一起成為一道長弧,真像戈壁晨光中的一道彩虹。而遠遠地單獨看它,則像一豆腐塊,很不起眼。不是嗎?它連名兒也沒有,過往行人都稱其為“小橋”。
“小橋”,按橋梁規(guī)格的劃分,實為大橋之列。它長幾十米,寬十幾米。但在大橋如林的當今,稱它小橋真沒委屈它。我站在橋上,看著車來人往,心想“小橋”可是一座有故事的大橋,我一定要探究其源。
用北斗定位,“小橋”立于中外聞名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它堪稱綠洲上的一顆明珠,鑲嵌在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第三師四十二團與岳普湖縣巴伊阿瓦提鄉(xiāng)地界交接處。小橋像伸出的雙手,一手牽著一個人,把四十二團和巴伊阿瓦提鄉(xiāng)連在一起。橋面也更像一個攝像頭,記下了一個又一個內(nèi)容豐富的視頻。
迎著遠山頂上升起的紅日,一輛黑色奧迪車開過來了。透過擋風玻璃,可見自駕的是一個中年漢子,平頭,面色黝黑。他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睛睜得好大,目光注視前方。那是兩道明亮的看得好遠的目光。
他叫劉欽志,是四十二團的職工。我是昨天在一個維、漢兄弟攜手治富的座讀會上與他認識的。他不善言談,發(fā)言時聲音像溪水被石頭堵住了,總不流暢,這家伙一早去哪里?奧迪車從橋西駛到了橋東,在路邊停下。劉欽志下了車,隨著腰間掛著的一串鑰匙的叮咚響聲,他向我伸出了手。我也把手伸了過去。嚯,他的手好有勁。他告訴我他要去他的流轉(zhuǎn)地,查看他的兒子。你的兒子在哪里?他沒有直接回答,笑了笑,又說,老師,你有興趣去給我做指導嗎?看了實地比聽我講的要好。我也笑了笑。他明白,我對他昨天介紹的和維吾爾族兄弟共同致富的情況有些遺憾。他的提議正合我意,我欣然應(yīng)允。
車子啟動了,我坐在了副駕駛座位。反光鏡里,小橋漸漸遠去。身旁,不時有各色大小車輛從橋上往來,穿梭而過,馬達的轟響和汽笛的鳴叫是在向戈壁報到,還是傳遞某種信號?
每天,從小橋身上往來的車輛數(shù)不勝數(shù)。我估摸著它一定見證了一個往返頻率最高的車牌號,一個時下流行的尾號為3個8的吉祥車牌號,劉欽志的車牌號。
奧迪沐浴著霞光,穿行在戈壁灘上,最后在白楊矗立的鄉(xiāng)間公路旁的棉地邊停下了。迎接我們的是一名維吾爾族巴郎子。這巴郎子是他的兒子嗎?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指著前方說,這些苗兒就是我的兒子。維吾爾族巴郎子說,劉總就是把棉苗當兒子拾弄的。
好遼闊的棉田,只有站在這里才能真正領(lǐng)略到“一馬平川”這個詞語的含意。除了白楊林帶濃綠的枝葉像巨大的彩屏畫出的棋盤格子給大地添彩,目光再無遮擋,人的心胸自然開闊起來。棉田里,棉苗幾寸高,紅桿兒綠葉兒,風兒吹來,滿田擺動,綠波蕩漾,真似少兒聚集一起迎接父親的到來。劉欽志蹲在地垅邊,輕輕地撫摸著一株棉苗,眼里充滿希望。
維吾爾巴郎子叫塔依爾江,這地方叫巴伊阿瓦提鄉(xiāng)五村。這片土地上如綠色線條一般的棉苗被劉欽志視為兒子,我則覺得也是他寫下的美麗詩行。他在這里流轉(zhuǎn)了800畝土地,全部種的棉花。劉欽志在垅溝走著,手向四周揮動一下說,老師,別看而今這些棉花細細的紅桿兒頂著幾片小葉兒,就像蹣跚學步的孩童一樣稚嫩,可一到秋天,每一株棉苗就成為一個白胖子,整片棉田白茫茫,像無際的雪原。說到這里,他又張開雙臂比劃著,尤其是采棉機伸出長臂,如魔術(shù)師一般施展其能,把一片白云似的棉花收入囊中,傾刻間,它又來到空落落的場地上,吐云傾瀑,堆成座座雪峰。不對,是銀子。老師,你說,銀子誰不喜歡,不僅可以購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也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語氣中,流露出滿滿的自豪感。
劉欽志話語比昨天流暢多了,神情也激動起來。他告訴我,這800畝,而今映入眼簾的雖然是整齊整片的條田,一垅垅伸向遠方,像圖畫。而此前,這800畝可是被分成80多塊,上百戶人家耕種。地形一塊一塊,歪七扭八、地勢東邊凸起,西邊凹下。
劉欽志把這樣的土地包下了,怎么能統(tǒng)一耕種,統(tǒng)一排灌。他請來好些人手,調(diào)來推土機,擺開陣勢。他要干什么?推土機的吼叫告訴人們,他要當整容師。不是么,那爪子一樣的大鐵鏟在這片地上動起了大手術(shù)。它看起來笨重,可動起來卻那么靈巧。平整、開溝。那長臂不時舉起,落下,把巨鏟推進,鏟滿泥土,傾倒。機車來來回回,地上留下履帶深深地轍印。那些多年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白楊、桑、榆的枝干長在空氣中,自由自在,而今要被除掉,不高興了,它們或是情感上對這片土地的留戀,或是對自己獨占一方的土地要被整合的對抗。它們用長在地下看不見的盤根錯節(jié)與鐵爪子不斷拉扯。但無論怎么頑固,一切都是徒勞。推土機的巨能和妙技讓這片土地徹底改變了模樣,零散的凹凸不平的地塊收拾得一平如鏡,化零為整。它獲得了重生。
新刨開的泥土從黑暗中見到了光明,散發(fā)清香。它像一個街邊蒙頭垢面的流浪漢變成一個偉岸的男人,陽光下,春風中,洋溢著朝氣與自信,充滿活力與希望。地塊大了,責任大了、風險也大了,對種植作物的技術(shù)、管理的精細都應(yīng)講究完善了。人們說,劉欽志當了整容師,又當美容師,青枝綠葉碧波蕩漾的棉田讓人看了心情格外舒暢,這就是他收拾的。
劉欽志拍著塔伊爾江的肩膀?qū)ξ艺f,這巴郎子算得上是我的黃金搭檔。塔依爾江用他的植棉技術(shù)與劉欽志流轉(zhuǎn)的棉地合作,管理這片棉地。十年了,塔依爾江與劉欽志互相切磋,共同鉆研,技術(shù)不斷提高。什么時候治蟲,什么蟲用什么藥,棉苗什么時候整枝摘芽,他心里都有一本賬,把棉田拾弄得很到位。
一份付出,一份收獲。這片棉田的棉花產(chǎn)量也一步一個臺階的穩(wěn)產(chǎn)高產(chǎn)。以前,棉地分散耕種,管理松散,每畝產(chǎn)籽棉200多公斤。而今,劉欽志統(tǒng)一耕種,畝產(chǎn)達400多公斤。人們常說,種田種地,大面積的平均畝產(chǎn)總比小面積低。劉欽志卻顛覆了這個過時的概念。
力量潛在于個體中,當個體整合成一個團體時,團體蘊藏的能量就大了。但關(guān)鍵在于能否釋放。這一切都取決于操盤手的運作。人們說,不要看劉欽志每次從四十二團開車出來,車廂空空,其實他的車廂里裝得滿滿的,只是肉眼看不見。他車廂里裝的是文化,是科技,還有與維吾爾族兄弟共同致富的情感。就是這些看不見的禮物,讓維吾爾族兄弟每畝土地的流轉(zhuǎn)費收入變成實實在在的上千元。他們又騰出時間做其他的門路,每年每戶收入幾萬元,錢袋子一年比一年鼓得更高了。
塔依爾江講起他現(xiàn)在的生活,總是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熱鬧的大喜日子。劉欽志和四十二團的朋友開著轎車,轎車前頭掛著大紅彩球,陪著他把新娘接來了,接到了他的新居。他這個單身漢有家了。
塔依爾江原本是一個貧困戶,他在與劉欽志搭檔的路上脫了貧,蓋了二層小房。這十年,他和劉欽志情同父子。他干活認真。如果說劉欽志是一個書法家,那么他就是一個研墨鋪紙的好助手。他們相互成全,共同照亮了一張宣紙。
此時此刻,劉欽志又和塔依爾江蹲在棉地里,翻看棉苗的嫩葉,仔細看著。嗬,發(fā)現(xiàn)敵情,有蚜蟲潛伏在葉兒背面,偷食棉苗養(yǎng)分!侵略者,必滅之。兩人研究,決定馬上調(diào)集兵力,打響第一場殲滅戰(zhàn)。長槍短炮上陣了。各種噴霧器,噴出藥液,藥液化霧,在陽光下放射五彩繽紛,如一條條彩帶。
還是早晨,還是小橋的早晨。朝暉灑在橋面上,通體發(fā)亮。它默默地靜候著一隊一隊小客人從身上走過。那是巴伊阿瓦提鄉(xiāng)的中小學生。每天,他們迎著旭日,唱著跳著從小橋走向?qū)W校,走進知識的大門。
四十二團子弟學校不僅有花團緊簇的校園,更有師資優(yōu)良的園丁,教學質(zhì)量受到社會各界人士的交口稱贊。周圍鄉(xiāng)鎮(zhèn)的維吾爾族學生都渴望成為這所學校的學生。四十二團也理解他們的心情,打破一些教育方面的慣例,創(chuàng)造條件,盡量接收周邊維吾爾族學生在子弟學校就讀。
在灑滿陽光的校園里,巴依阿凡提鄉(xiāng)的孩子們長長的身影移動在草坪上。他們走進了各自的課堂,走進漢族同學中間,接受知識的陽光雨露,滋養(yǎng)他們的身軀和靈魂。
這不,校園一角的綠蔭下,一個維吾爾族小姑娘和一個漢族女孩正在練習國語發(fā)音。有時,因為維吾爾族姑娘發(fā)音不準,倆人同時打起“哈哈”,有時,漢族女孩舉起拇指為同學發(fā)音的進步點贊。
這些維吾爾族學生來四十二團學校就讀,開始,成績大都跟不上,老師和同學們總是耐心地為他們補課加餐。綠蔭下補課的維吾爾姑娘,家住岳普湖縣城,2021年3月從岳普湖小學來到子弟學校五年級就讀,入校考試,語文才46分,數(shù)學剛及格。因為漢語水平差,與人交流有困難,壓力讓她心情沉悶。班主任老師安排劉丹平同學教她講國語,她也經(jīng)常利用課余時間學習。維吾爾語中沒有zhi的發(fā)音,讀zhi常常讀成zi,鬧出笑話。劉丹平同學講要領(lǐng)做示范,幫她如何卷舌,正確發(fā)出zhi音。一遍又一遍,直到這位女生完全發(fā)音準確為止。而今小姑娘的語文成績每次都能考到80分以上,數(shù)學成績也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成為班上的優(yōu)秀學生。劉丹平很喜歡維吾爾族舞蹈,但扭脖子的動作總學不會。這位女生便一遍一遍示范,還講一些訣竅。而今劉丹平也能把維吾爾族舞蹈跳得像模像樣了。
這些維吾爾族學生在子弟學校讀書,不僅收獲了好的成績,也收獲了友誼。他們和漢族學生像戈壁上的紅柳、胡楊一起吸收養(yǎng)料,一起迎著陽光成長。
小橋一年365天,日里夜里,風里雨里,就這么不聲不響,不計報酬,無怨無悔,任勞任怨,忠于職守,真是一個合格的公仆。它讓四十二團的職工走過去,走進維吾爾族鄉(xiāng)鎮(zhèn),又讓巴依阿瓦提鄉(xiāng)的維吾爾族村民走過來,走到四十二團來。
這座小橋曾經(jīng)讓人歡喜讓人憂。那時,高速公路剛修好,它的暢通雖然為多少人提供了便捷,卻成了四十二團和巴依阿瓦提鄉(xiāng)的路障。以前四十二團和巴依阿瓦提鄉(xiāng)雖然隔一座崖壁,兩地往來要繞路十多公里。但不管怎樣,還是可以往來,而今高速公路橫亙于此,把兩地完全斷絕了。人們好焦急。沒多久,罩在人們心頭上的烏云吹散了。一道彩虹飛架在四十二團和巴依阿瓦提鄉(xiāng)交界的高速公路上空,也跨過了那座崖壁。四十二團牽頭和地方政府共同出資修起了這座便橋。塔依爾江聳聳肩說,看著這里一道懸崖,一條高速把我們和四十二團隔絕,好焦急呀。不想,一座便橋排解了我們的焦慮。讓我們往來方便了。兩地聯(lián)系多了,交流也多了,攜手共同致富了。人們說,兵團和政府真是想到我們心坎里去了,盡給我們辦實事。
春節(jié)到了,能歌善舞的維吾爾族巴郎子、古麗來四十二團職工家拜年了。他們彈起都塔爾、彈撥爾,打起手鼓、跳起麥西來甫舞。琴聲和著歌聲,在四十二團職工宿舍上空飄蕩回響,舞步歡快,踩得大地也跟著震動。古爾邦節(jié)到了,四十二團的團領(lǐng)導、連領(lǐng)導、職工去往維吾爾族兄弟家拜年,給他們送去節(jié)日的祝福。
就是在這種歡樂和祝福中,有一種看不見的清泉在流淌,在融匯;有一陣一陣溫馨的春風相互送暖,融雪消冰,化作春水滋潤大地。尤其是維吾爾族兄弟享受了文化、科技的營養(yǎng),讓他們肢體更加健碩,智慧更加豐富,讓生活過得更加美滿幸福。
村民買買提以前是一個貧困戶,他沒技術(shù),只能靠打工掙錢。他在幫助兵團職工種植棉花的過程中,潛移默化日復一日,伴著棉苗的成長掌握了種棉技術(shù)。而今,自己當起了老板,流轉(zhuǎn)了100多畝土地種植棉花,每年獲利10多萬元。采訪中,他對我聳聳肩,張開雙臂,俏皮地做著扇動翅膀的樣子說,感謝兵團的兄弟,讓我這只公雞變成了雄鷹,從以前只能飛到樹杈上,而今展翅飛到了高山上。
我又在小橋上一邊反復踱步,回想著小橋兩邊如紅柳花一般艷麗的故事,一邊咀嚼人們說的小橋的長與寬丈量不盡的含義。我好傻,人們說的那句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我終于明白了個中緣由。
?是呀,小橋雖然飛架在戈壁灘上,但更是飛架在各族人民心中。理所當?shù)厝徽l也丈量不出它的長度和寬度。但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發(fā)現(xiàn)這個結(jié)論被顛覆了。到底還是有人將它的長度與寬度丈量了出來。不過,丈量的工具不是皮尺,不是經(jīng)緯儀,用的是聲波。計量單位也不是米或丈,而是波長。那不盡的長與寬飽含在人們對它隱喻著深情的稱呼中——連心橋、幸福橋。
(2022年于圖木舒克)
]]>影片講述了一對夫婦在西北農(nóng)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夫婦之間,男的大齡單身且貧困,女的身患隱疾、不良于行。影片也從婚姻的初始,記錄了夫婦兩人從陌生到熟悉的全過程。
在本文作者看來,《隱入塵煙》的特殊之處不僅在于在傾向于冷落苦難的國產(chǎn)院線電影中展示了具象化、富有感染力的底層生活,更在于電影圍繞著新世紀之后被冷落的鄉(xiāng)村與鄉(xiāng)土生活展開。影片對于土地的展示,和第五代電影的壯闊與第六代電影的反叛均有所不同。
影片的主人公,西北荒原上的農(nóng)民馬有鐵和曹貴英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語者”,但《隱入塵煙》在刻板印象之外,展示了“庶民”的發(fā)聲。影片更通過不動聲色的細節(jié),展示了兩人之間萌發(fā)的愛情。一如戈達爾的《受難記》中所說:“每個人都應(yīng)該熱愛勞動或者努力去愛?!?/p>
《隱入塵煙》展示的,恰是這樣一種命運,掙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愛之間。而這種展示,在當下顯得難能可貴:它證明電影仍有這樣的力量。尤其在這個躑躅前行的時代,為部分人打開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實的窗。
撰文丨雁城
既非寓言,也非武器:李?,B的土地影像
看《隱入塵煙》的全程,我反反復復地想到一句俗語:“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边@句話給人的感覺特別具象,正是《隱入塵煙》中對于貧窮的描寫。一對生活在西北荒原上的中年夫婦,明明過著一日三餐、春播秋收的生活。但這種平淡生活中,又無處不在地有種“命懸一線”的氣息。這條“線”,就像是俗語中的麻繩。被枯竭的資源繃緊了、被命運拉扯到極限。驚魂動魄的日常,隨時就可能會崩落。
由素人演員武仁林(也是導演李?,B的姨夫)和知名演員海清主演的《隱入塵煙》,肯定是近幾年中國院線電影中的異類。異就異在上面說的,對于貧窮過于具象的描寫。影片講述的就是一對夫婦在西北農(nóng)村的土地上耕耘的日常。夫婦之間,男的大齡單身且貧困,女的身患隱疾、不良于行。影片也從婚姻的初始,記錄了夫婦兩人從陌生到熟悉的全過程。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觀看時,你因為共情,而時時感覺到真實的痛感和虛弱:丈夫的靜脈血從抽血管中不斷游出、夫婦倆從一間破敗但尚有生機的危房里被趕到另一間危房、大雨來了要把烈日下辛辛苦苦堆好的磚石沖毀……影片的調(diào)度和演員的表演非常巧妙,能讓觀眾代入與己處境完全不同的兩人。平房原本只是一間不起眼的農(nóng)村自建房,但仰賴慢電影(slow cinema)的力量,當你在長鏡頭里見證了一個寄托了愛、希望和汗水的家被一磚一瓦地建立起來,在其被挖掘機冰冷地摧毀時,就完全有一種切膚之痛。
這些過于真切的生理痛楚,會讓人想到羅蘭·巴特筆下,卓別林飾演的無產(chǎn)者。卓別林并不扮演能言善辯、主張明確的底層反抗者。因為對于陷于貧困泥沼的人來說,具象化的饑餓已經(jīng)耗盡所有能量:
“在卓別林眼中,無產(chǎn)者依舊是饑餓者。他對饑餓的呈現(xiàn)和表達總是令人驚心動魄。巨大尺寸的三明治、牛奶河,幾乎沒有咬過就隨便丟棄的水果……深陷饑餓的困境,所以卓別林飾演的男子從未有過政治意識。罷工對他來說是一場災(zāi)難,因為這讓確實餓得頭昏眼花的人害怕?!?/p>
因此《隱入塵煙》的高口碑加低票房毫無懸念。在任何一個檔期,苦澀的況味都不可能是票房的寵兒。不必扯上回避苦難、娛樂至死也很好理解,《隱入塵煙》整個宣傳期唯一一個出圈的話題,是海清繪聲繪色地描述自己在農(nóng)村上旱廁時手機掉坑里的短視頻。而看了這個短視頻哈哈大笑的很多人,甚至不知道海清是在為哪一部電影做宣傳,而認為這只是“你是我的神”的續(xù)篇。
其實,說中國院線電影拒斥貧窮和苦難也不準確。在近幾年,聚焦弱勢平民的影片并不鮮見。我們能看到偏向現(xiàn)實主義的《一江春水》《南方車站的聚會》,其主角都在社會地位或地理位置上處于邊緣。同時受到“小人物主旋律”的大趨勢影響,《我和我的家鄉(xiāng)》這樣的當代獻禮片,也把目標投向山區(qū)、農(nóng)村和都市里的外賣員。社會邊緣人的角色更穿行在更早幾年的第六代電影里,從盲人推拿從業(yè)者(《推拿》)、下崗工人(《地久天長》),到小鎮(zhèn)青年(《站臺》《任逍遙》)、外來務(wù)工人員(《世界》《天注定》)。如賈樟柯所說:“貧窮不是一種奇觀,而是一種通感。”在這些來自各行各業(yè)、天南海北的角色的故事里,階層分異是每個房間里的大象。
電影《推拿》劇照。
但《隱入塵煙》在這些電影之間仍然是特別的。特別點在于,當以前述影片為代表的千禧年后的中國電影,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城市化進程中城鎮(zhèn)的撕裂與彷徨時,《隱入塵煙》中的貧困仍和鄉(xiāng)村緊緊相連。這里的鄉(xiāng)村概念,又以土地為核心,就如電影開頭那片望不到盡頭的漫漫黃沙。
有趣的是,當我們把《隱入塵煙》的土地展示和第五代、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作對比時,會發(fā)現(xiàn)美學上的近似,但同時觀察到迥異的內(nèi)核:陳凱歌先聲奪人的《黃土地》和多年后張藝謀的《一秒鐘》里,都能看見西北的荒原。第五代電影的黃土地就是這般闊遠而奇?zhèn)サ爻蔀榱恕皣业脑⒀浴保╪ational allegory)。土地是歷史沉默的見證者,吞噬淚水、膠片、創(chuàng)傷和回憶。
電影《一秒鐘》劇照。
在第六代導演的作品中,鄉(xiāng)村則往往是失語的。成長在改革開放時代,第六代導演的青睞屬于展示更多變化的工廠、舞廳、城中村和鋼鐵森林。或許僅有賈樟柯的近作《一直游到海水變藍》中出現(xiàn)了汾陽村莊里或碧綠或金燦的土地。片中,他放棄了標志性的低飽和度色調(diào),讓村民在明亮的土地上耕作、朗讀詩歌。但這種有強烈人工構(gòu)建感的場景,又無形催生了一種間離效果,讓觀眾對紀錄片中話語的天然權(quán)威保持懷疑的距離。
紀錄片《一直游到海水變藍》劇照。
《隱入塵煙》中,土地的影像既不像第五代的史詩寓言,也不像第六代的反抗武器。土地就是土地。它是主體,遠在成為喻體之前。當代電影觀眾好像都忘了,耕種本來就是一個大工程,在缺乏機械化的荒原上,足以耗費從日出到日落的完整一天。對于農(nóng)民來說,這就是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系著全部的身家性命。這份對土地原有卻在銀幕上冷落許久的重視,被《隱入塵煙》歸還。所以你可以看見,影片中明晃晃的日頭下,夫婦倆基本都在土地上忙碌。其他劇情則只在夜晚發(fā)生:進城獻血、飼養(yǎng)家禽、交流感情……
我們或許已經(jīng)忘記有多久沒在大銀幕上看見詳細的耕種,而且其并不以人物生存的背景板、田園生活的主色調(diào),或大敘事宣傳黑板報的形式而存在。在巨細靡遺的日?;故镜耐瑫r,李?,B的影像又是相當煽情的。他極為深情地描寫這片有強大包容性的土地。尤其是當主人公因為經(jīng)濟窘迫和身體殘疾被同類棄絕時,他們面向的土地給予了他們無差別的關(guān)懷。哪怕這種關(guān)懷只是最普通的“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在《隱入塵煙》的豆瓣長評區(qū)里,李睿珺寫了一首詩,結(jié)尾頗為動人:“剛到村口的瘋子/充滿愛意地看著圍向/他的十個孩子/其中九個向他丟來土塊/只有一個在他碗里放了/饅頭”。對于馬有鐵夫婦來說,這往他們碗里放饅頭的唯一一個人,或許就是這片無言的黃土地。
失語的和拒絕聆聽的
對于農(nóng)耕生活細大不捐的關(guān)注,來源于導演李?,B的創(chuàng)作習慣和堅持:“在日常中提煉電影,然后在電影中去還原日?!薄K墓释辆驮诟拭C張掖,17歲才跟隨父親進城。所以在接受公眾號“NOWNESS現(xiàn)在”的采訪文章《那些沒機會上場的人,才是這個世界的基底》中,他說道:
“我覺得任何國度的任何人,對于土地的依存都是相似的。特別對來自鄉(xiāng)村的人來說,他們與土地的連接感可能更強烈一些,因為農(nóng)民的經(jīng)濟來源全是來自于這片土地。城市里的人可能覺得好像與土地沒有很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但反過來一想,我們居住的樓房,其實一樣是從土地里生長出來的。”
在這段陳述里,李睿珺顯然意識到,他的認知和大眾(“城市里的人”)認知之間存在距離。土地是被這個城市化浪潮中的當代社會習慣性忽略的。同樣被忽略的,還有守在黃土地上的人們。
很容易聯(lián)想到斯皮瓦克那個振聾發(fā)聵的問題,“庶民們能夠發(fā)聲嗎?(Can the subaltern speak?)”在大眾語境中,庶民往往和普通人、底層人、弱勢群體、無產(chǎn)階級通用。在斯皮瓦克的定義中,庶民不是能被量化標準劃分的一群人,而是被中心排斥在邊緣的,弱勢、隱形、被“他者化”的群體。換言之,庶民的概念是相對的、流動的,而非被本體論或二元結(jié)構(gòu)所定義的。
那么,在《隱入塵煙》中,庶民們能夠發(fā)聲嗎?影片中的馬有鐵夫婦,乍看之下是非常典型的失語者。能很快聯(lián)想到類似的角色,戈達爾《受難記》里口吃的女工、拉斯·馮·提爾《黑暗中的舞者》中比起語言更愛音樂的捷克移民、達內(nèi)兄弟《羅塞塔》中沉默寡言的18歲少女……他們的共同點是,大多說自成體系的方言,不善言辭,偶爾說話時也很少獲得關(guān)注與理解。
電影《受難記》劇照。
很多人注意到海清所飾演的曹貴英在影片前段保持沉默。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們不抽?!彼磳Υ迕駛兝?span id="weyguia" class="candidate-entity-word" data-gid="3667390" qid="6527562482200876302" mention-index="0">道德綁架,迫使馬有鐵給村里首富獻血。這被視為她找回話語和主體性的瞬間。當然,她的聲音沒有得到重視,一如在影片后段馬有鐵被多次抽血時,她顫顫巍巍地說“血已經(jīng)抽滿了”,但血還是汩汩地往外流。
時常會覺得,在影視作品中做一個不會說話的人,要比做一個貧窮的人更慘——當然最慘的事實還是,貧窮往往直接和失聲掛鉤——因為這樣的角色,不但不能獲得同屬虛構(gòu)宇宙內(nèi)的其他角色的理解,甚至也會因為“堅持不為自己辯護”且“擁有奇怪的腦回路”,而失去全知的觀眾的同情。就像在《黑暗中的舞者》豆瓣高贊短評區(qū)里,就有這樣的評論:“比人性更可悲的是,主角智商與情商雙低”“……善良過了頭就是愚蠢了,智商情商都很低,注定了塞爾瑪這個結(jié)局。”
然而,庶民們真的抗拒,或者無力為自己發(fā)聲嗎?《隱入塵煙》在這個層面上,又使人物塑造偏移了沉默的刻板印象。和曹貴英相比,馬有鐵在片中就有更多對外表達的機會(大概也受益于他的性別及本地人身份)。如果仔細分析臺詞,你會發(fā)現(xiàn)馬有鐵并不是一個訥言的人。他在很多場合都不怯于表達自己的觀點,且他的發(fā)聲往往和他不合時宜的價值體系相關(guān):
在面對村里首富的親眷時,他拒絕索求回報,但要求對方給村民們寬限交租日期;年末收谷子的時候,他主動提出要扣掉先前賒賬的種子錢……馬有鐵在解釋自己的行為時,其實很擅長講清楚原因——如果考慮到他類似的表達在過去數(shù)十年,都沒有得到任何比忽略和嘲笑更正面的反饋,那么他發(fā)聲的勇氣和決心可能會給你留下更深的印象:這是一個堅持發(fā)聲,即使明知沒人會聆聽的人。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在斯皮瓦克的庶民研究中,關(guān)鍵點原本就不在于庶民是否能夠發(fā)聲,而是這聲音是否為主流/精英/中心所聆聽。有時候,即使主流給予了這些聲音收容與幫助,也可能伴生著敘事的節(jié)選、扭曲和篡改。就像戴錦華在《中國新工人:女工傳記》的序言中所說:“庶民們/勞動者們始終在發(fā)聲:自我陳述、自我顯現(xiàn)或大聲疾呼。只是,他們的聲音持續(xù)地遭到各類媒體的冷遇與屏蔽,只是,主流或自以為主流社會的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拒絕傾聽或選擇漠視。然而,無論人們是否矚目或傾聽,那聲音存在著、回響著,那是今日世界真實的言說?!?/p>
《隱入塵煙》就通過一系列新現(xiàn)實主義的保留節(jié)目——非職業(yè)演員、實景攝影(on-location shooting)——試圖展示庶民發(fā)聲和對庶民之聲的屏蔽。當庶民之聲與官方之聲并置,這種展示的社會政治寓意就更加明顯:身份不明的男人突然降臨在家徒四壁的土房里,但他的發(fā)言立刻證明了官方屬性:他宣布為了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提升村民的生活水平,將對土房予以拆遷并提供補助。
這些宏偉美好的字眼落在實際中,意味著馬有鐵夫婦要搬家了。而且由于他們并不擁有土房的所有權(quán),也不會得到任何補助。在政策傳遞的全過程中,馬有鐵與曹貴英都沒有說話。官方人員離開房間后,曹貴英被發(fā)現(xiàn)失禁了。在這一刻,緘默失語和病理表現(xiàn)把聲量的不平衡性與信息傳遞的單向性展露無遺。如果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就能明白在庶民發(fā)聲的議題上,更應(yīng)該被審視的不是邊緣弱勢的唇舌,而是處于中心的耳朵。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然而,即便如此,我們?nèi)匀缓茈y確?!峨[入塵煙》中庶民之聲的主體性與本真性。盡管導演李?,B就來自農(nóng)村、拍攝著自己故鄉(xiāng)的故事,但當他重返故土、成為導演和知識分子,我們也應(yīng)對他的“再現(xiàn)”(representation)保持審視,即使這種再現(xiàn)是本能善意的。就如斯皮瓦克所點明的:“反抗形式的民眾被知識分子建構(gòu)成一個統(tǒng)一的大寫的主體的時候,知識分子本身可能共謀將他者塑造成自我的陰影,就此而言,底層不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p>
實際上,影片高飽和度的色調(diào)、明顯經(jīng)過設(shè)計的構(gòu)圖與光影效果,乃至海清這個大眾專業(yè)演員闖入鄉(xiāng)村實景時提供的陌生化效果,也確實讓《隱入塵煙》更像是精心規(guī)劃的劇情片(有的段落甚至是宣傳片),而不是更貼近真實、模糊了因果關(guān)系的生活切片。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但總體而言,《隱入塵煙》對于弱勢群體的表現(xiàn),還是真誠、并帶著尊重與克制的。這份尊重不僅在于影片對于苦難的展示,更在于對于生活情趣的展示。影片在勞動之外的另一條線,是愛情——如果你選擇這么定義馬有鐵夫婦之間的關(guān)系的話。比起戲劇感偏重的冬夜送水、買大衣、溪流沐浴、手腕印花等橋段,二人的交往過程中,給我留下印象較深的是以下兩個細節(jié):
第一個細節(jié),是每次搬遷后,房屋里被原封不動懸掛起來的“囍”字。每當馬有鐵詢問曹貴英“囍”字是否掛好了,曹貴英都在仔細端詳后說了同一句話:“高一絲絲(一點點)。”考慮到直至影片最后,他們的經(jīng)濟水平也只能負擔起曹貴英病中吃個水煮蛋,這個“囍”字可能就是整個家里唯一一樣“高于生存”的裝飾品。這張薄而脆弱卻被妥善保管的“囍”字,就代表了他們在被必需的生存填滿的生活里,仍然保留的對更高層次的生活的向往。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另一個細節(jié),發(fā)生在夫婦倆干完農(nóng)活后的閑聊中。馬有鐵說起小時候村子里有個瘋子,總是面對著麥子念念叨叨:“被風刮來刮去,麥子能說個啥?被飛過的麻雀啄食,麥子能說個啥?被自家驢啃了,麥子能說個啥?被夏天的鐮刀割去,麥子能說個啥?”(這里出現(xiàn)在引用里的瘋子,也是符合上文描述的一個失語者的典型)曹貴英則突然激動地說,她小時候也知道這么個瘋子。倆人突然樂呵起來,只因為發(fā)現(xiàn)來自不同地方的兩個人,原來在相識之前,就認識同一個瘋子。
這可能是本片里最接近愛情的片段之一。平日的關(guān)懷與扶持,多少出于現(xiàn)實婚姻的考量,就像馬有鐵的一個鄰居感嘆:馬有鐵無論娶誰做媳婦,都會對她那么好。這種照顧是無差別的。但在上述的一幕里,兩人因為一件莫名小事而歡欣鼓舞,僅是因為它證明了一種玄虛的緣分。這緣分恰恰基于分別心存在,“如果不是你,則不能”。就像齊澤克在《事件》里寫:
“墜入愛河緣于偶然的相遇,然而一旦愛發(fā)生了,它就顯得像是必然的,它宛如我的整個人生所趨向的目標。拉康將這種從偶然性向必然性的逆轉(zhuǎn)過程,稱為從‘防止被遺漏’(stop not being written)到‘不阻礙被記憶’(dosen’t stop being written)的轉(zhuǎn)變:首先,愛情‘防止自己被遺漏’,它在某次偶然的相遇中浮現(xiàn)出來;一旦愛情出現(xiàn),它便‘不阻礙被記憶’,它把愛的功課施加到情人身上,把愛的一切后果持續(xù)地銘刻在他/她的存在之中,并以對愛之事件的忠誠為中心,構(gòu)筑起了他/她的愛。”
這是在很多愛情里都發(fā)生過的瞬間,但在這段因為純粹出于現(xiàn)實考量而締結(jié)的婚姻里顯得特別珍貴。愛情“偶然地”在這段婚姻中發(fā)生了,它促使夫婦倆像一對單純的、墜入情網(wǎng)的高中生一樣,熱衷創(chuàng)造一個“向前追溯的鏈條,使得其自身的發(fā)生顯得不可避免”。這時刻不僅代表著愛情萌發(fā),也昭示人性回魂。在整部電影里,觀眾見證這對夫婦遭遇非人化和異化的過程,使其成為熊貓血的器皿、拉磨的驢、地里無言的麥子,甚至占領(lǐng)他們的自我認知(片尾馬有鐵對驢喊話:“都被人使喚大半輩子了,咋這么賤!”)而這非必要性的瞬間,使人重新成為可以發(fā)聲的人。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戈達爾的《受難記》中說:“每個人都應(yīng)該熱愛勞動或者努力去愛。”而阿蘭·巴迪歐感慨:“這是人類最終的命運,位于這兩個詞之間?!薄峨[入塵煙》展示的,恰是這樣一種命運,掙扎在必要性的生存和非必要性的愛之間。恰恰在一些疏于規(guī)劃的沉默瞬間,觀眾好像看見了庶民們在說話。而且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完整地落進了黑暗中的耳朵里。
照見當下:也許共情天然是有邊界的
在《隱入塵煙》上映的節(jié)點,我們處于一個非常特殊的社會時刻。疫情進入第三個年頭。
我們躲在信息的同溫層里。共情從未如此容易,因為似乎大多數(shù)普通人都有物質(zhì)上的不知足、不夠用,都經(jīng)歷過或經(jīng)歷著不得已的時刻,以至于一些“不公平”的火星就可以輕易點燃民憤、星火燎原。
共情又從未如此艱難,因為在看不見的角落里,有想象力不能窮盡的艱難。這種割裂在今天特別明顯,但并不是這個時代的專有。比《隱入塵煙》更早的是第六代,再早的是第五代。
只是,我們還是難免因為感受到人和人的不相通而感到悲觀。也許,共情天然是有邊界的。這種邊界導致人們只能相信與自己的處境和信念相似的事物。再退一步說,即使是共情了,然后呢?我們還能為他們做點什么?
但票房失敗的《隱入塵煙》在口碑上的成功,又在某種程度上給予了我們些許鼓勵。也許同溫層沒有我們想的那樣狹窄。而影像仍然擁有這樣的力量,尤其在這個躑躅前行的時代,為部分人打開一扇通向未知和真實的窗。很多人把《隱入塵煙》定義為一部“扶貧電影”。大概意思也是,在認知之后,才可能發(fā)生其他所有的事情。
電影《隱入塵煙》劇照。
據(jù)豆瓣網(wǎng)友@梅川酷子對《隱入塵煙》武漢場映后談的記錄,李?,B談到了中國電影市場:“一個電影市場,它應(yīng)該是各種各樣的電影都有才是正常的,一個市場的健康最重要是多元,比如說我們進到超市,超市就是有多種物品,可以讓不同的受眾去選擇。方便面,有一塊的,有五塊的,甚至你有錢可以買十塊的。但是假如說這個超市只賣一種方便面了,這是專賣店,不是超市,那它就不是個市場,那個市場其實就萎縮、死亡了?!?/p>
從電影生態(tài)的層面來說,《隱入塵煙》的意義之一,也是作為一盒不合時宜的泡面擠進了這間近來有些門庭冷落的小賣部。它不是最受歡迎的,也不是話題度最高的。它存在在那里,像倏而跑進鞋子里的石塊,不斷提醒著你,在同一片土地上還有這樣一群人。他們生活著,和你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而你不能把他們輕易地甩掉,不能讓他們就此隱入塵煙。
文/雁城
編輯/王青 羅東
校對/賈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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