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迎來香港警隊成立178周年。香港警隊昂然邁向世界一流警隊，“威海衛(wèi)警察”(俗稱“魯警”)功不可沒。
1922年始，港英政府以山東威海衛(wèi)為基地招募警察，威海衛(wèi)人赴港從警的歷史就此啟幕。100年來，“魯警”以勤勞、勇敢、忠厚、俠義等品質(zhì)，成為守衛(wèi)香港的警界中堅力量。
漂洋過?！?/p>
循著歷史的經(jīng)緯來到1923年3月20日，首批從威海衛(wèi)招募的警察乘坐“貴州”號輪船抵達香港，歷時20天。他們被正式授予“威海衛(wèi)警察”的番號。之后，奔赴香港投考警隊的威海衛(wèi)人漸趨增多，至1924年末，威海衛(wèi)籍警察已達275人，占香港警察總?cè)藬?shù)的1/5。
“僅我出生的田村就有20個人加入香港警隊，足見當時‘威海衛(wèi)警察’的規(guī)模。”出生于山東威海衛(wèi)田村，89歲高齡的吳傳忠曾是“魯警”一員，17歲時投奔親戚來香港，1955年考上“威海衛(wèi)警察”，屬于第二代“魯警”(1945年—1958年)。
第一代“魯警”(1923年—1945年)“身材高大、不會粵語、不懂英語”，通常被安置在承擔急難險重任務(wù)的部門。吳傳忠介紹，按照彼時警隊的編制，A組是歐洲籍警員，B組是俗稱“大頭綠衣”的印度籍警員，C組是本地招聘警員，來自山東的“魯警”則屬于D組。
隨著香港警察D隊不斷壯大、“魯警”語言能力的飛躍提升，這支隊伍的作用日益突顯。日常治安問題找“魯警”；馬路交通指揮找“魯警”；儀仗隊檢閱找“魯警”……吳傳忠憶述，警隊許多重要部門屢見“魯警”的身影，二戰(zhàn)之前，沖鋒隊與交通部是香港警隊的兩大骨干部門，全是山東人；專責保障香港早期經(jīng)濟生命線的反海盜航隊，也全是“魯警”的事。
第二代香港“魯警”吳傳忠。人民網(wǎng) 嚴小晶攝
最令人頭痛的是飲食。吳傳忠說，因為山東飲食習慣與香港迥異，一般警署或哨所還專門為“魯警”開設(shè)伙房，聘請山東廚師采購和做飯?！懊看尾妥郎嫌叙z頭、餃子這類北方食物的時候，‘魯警’能一直吃到盤子、碗、鍋里全都空了?！眳莻髦艺f。
最讓人惦念的是家鄉(xiāng)。2019年，作為香港“威海衛(wèi)警察”訪問團團長，吳傳忠與一眾退休“威海衛(wèi)警察”回到魂牽夢縈的山東，踏上故土威海的那一刻，吳傳忠雙眼濕潤，激動難掩?！拔視r常問自己，如何來報答山東，報答威海？”吳傳忠動情地說，離開家鄉(xiāng)多年，他一直用特別的方式愛著山東、愛著威海。如今，依然一口流利而濃重的威海方言，便是他心系祖國、不忘家鄉(xiāng)的明證。
在香港警隊服務(wù)35年，吳傳忠曾任香港警察隊員佐級協(xié)會主席，先后63次獲不同級別褒獎，更曾獲頒榮績勛章(香港警察最高榮譽)。吳傳忠話語鏗鏘：“我們威海人漂洋過海來香港當警察，若論個個都優(yōu)秀確不真實，但就整體而言，‘魯警’起碼當?shù)闷稹Q職’二字。我們無愧于香港市民，也沒給老家丟臉!”
山河為證，歲月為鑒。20世紀50年代起，憑借著吳傳忠們“肯下苦功夫”和“忠誠正直”的品行，第一、二代“魯警”在香港逐步立穩(wěn)腳跟，奠定了“魯警”在香港警界的地位。
薪火相傳——
接續(xù)奮斗，“魯警”歷史代代傳延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1956年，香港警隊將所有華籍警察混合編隊，曾單列的“威海衛(wèi)警察”漸漸走進歷史深處，但浸染于“魯警家風”之下，一脈相承的“魯警氣質(zhì)”，驅(qū)動著一代代“魯警”后人追隨著父輩的腳步，追尋著父輩的信仰，接續(xù)加入香港警隊。
從20世紀70年代到千禧年代，服務(wù)香港警隊的第三代“魯警”，有著相較父輩更為波瀾澎湃的經(jīng)歷：定期返鄉(xiāng)、香港回歸、去留抉擇……
63年前的1959年，叢培勝在充斥著山東口音的警察宿舍出生。叢培勝的爺爺早期由山東威海衛(wèi)來香港當警察，自小與爺爺生活的他笑言：“幼時喜歡伏在自家陽臺看警察出勤、跑操，最鐘情與小伙伴玩‘扮警察’游戲?！倍缶撕托【司鶠橄愀邸棒斁?，今年65歲的戚本忠和叢培勝一樣，大多數(shù)童年時光都在警察宿舍度過。
時光飛逝，警察宿舍里，“魯警”的警銜越來越高。吃著山東面食、聽著威海衛(wèi)方言，在父輩警察勵志故事耳濡目染下成長的男孩們，兒時夢想幾乎清一色都是“長大當警察”。
1977年，叢培勝中學畢業(yè)，毅然追隨兒時理想，成功投身香港警隊。“那時每天去上班就很興奮?！睉浖白畛醍斁斓那榫常瑓才鄤偃匀患?，“我最初是被安排駐守旺角的巡警，跳上巡邏車就開工，每天都經(jīng)歷不同的事情，既新鮮又刺激?！睆睦弦惠叀棒斁崩^承了敢沖、敢搏的傳統(tǒng)，叢培勝在警隊表現(xiàn)出色，6年后升任警長，2年后再晉升督察，1999年獲擢升總督察，其后再升至警司，2014年退休。
第三代香港“魯警”叢培勝。人民網(wǎng) 嚴小晶攝
中學畢業(yè)后，戚本忠在加拿大念完3年高中和3年大學后回港。1982年，報刊上警隊招募的信息喚醒了他的兒時夢，同年加入香港警隊?！盎蛞驗樯綎|人個性直率，初入警隊的我頗受歡迎，在沖鋒隊、行動部和交通部等諸多崗位都鍛煉過，后來主要負責刑事情報工作?！?0年的職業(yè)生涯之外還有“第二任務(wù)”，在警察談判組當談判員、做訓令支援組的成員、擔任特首的榮譽副官……他如數(shù)家珍。
第三代香港“魯警”戚本忠。受訪者供圖
1997年7月1日，歷經(jīng)風雨，香港回歸祖國懷抱?；貧w前，港英政府提供香港警察一個選擇權(quán)——去英國或留香港，但無論叢培勝或戚本忠，都選擇留在香港，他們不約而同給出相同答案：“只因我是中國人”?；貧w后，他們更以身為“中國香港警察”為榮。
幾十年警隊生涯結(jié)束，像叢培勝和戚本忠一樣的第三代“魯警”雖已退休，但一直關(guān)心警隊、服務(wù)香港、關(guān)注家鄉(xiāng)。2019年，在香港社會和香港警察經(jīng)歷嚴峻挑戰(zhàn)之時，叢培勝堅決站出來發(fā)聲；近年，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香港，戚本忠和眾多退休警察，一起參與義工活動，協(xié)助香港特區(qū)政府防疫抗疫，為市民提供支援……
斗轉(zhuǎn)星移，日月如梭。到第三代香港“魯警”，父輩口中的威海話已漸漸失落，但山東人的品質(zhì)在他們身上得以延續(xù)和繼承。鄉(xiāng)音已改，鄉(xiāng)情不減，他們共同期盼著：“疫情過后，?；乩霞铱纯??！?/p>
生生不息——
愛國愛鄉(xiāng)，“魯警”精神熠熠生輝
時間長河奔騰不息，一個世紀以來，首批“威海衛(wèi)警察”將融入血脈的家國情懷代代相傳，令山東人品格塑造的“魯警”精神歷久彌新、照亮未來。邁入2022年，香港“魯警”仍以實際行動詮釋堅守與擔當，為香港市民保駕護航，初心如磐。
“爺爺和父親都是‘魯警’，我小時候住警察宿舍，常?？聪愀劬似斨袩嵫序v的一幕幕令我心潮澎湃。上中學后對警察這一職業(yè)加深了解，越發(fā)堅定做警察的初心。”15年前，受父輩影響，畢清銓決心續(xù)寫“魯警”人生，如今作為香港水警東分區(qū)近岸巡邏小隊警員，正為筑牢香港水域“安全網(wǎng)”貢獻力量。
香港水警東分區(qū)近岸巡邏小隊警員畢清銓。人民網(wǎng) 吳宇揚揚攝
拳拳愛國情，發(fā)乎本心，燃熾于胸。作為第四代香港“魯警”，畢清銓對自己的身份有著強烈歸屬感?！半m在香港出生和生活，但山東品格和國家意識一直流淌在我的血脈中。這種民族和文化認同是與生俱來的，深深融入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畢清銓一字一句地說。
“一路走來，見證、參與香港這些年的成長和發(fā)展，我深感榮幸。”同為第四代香港“魯警”，梁慧玲現(xiàn)駐守香港新界北沖鋒隊，血脈相連、守護家國的情懷已印刻她的心中，“選擇警察這份職業(yè)就是一份守護，為這萬家燈火?！?/p>
談及加入香港警隊后的工作，梁慧玲打開了話匣子，“除了在前線處理緊急案件，我還會做市民的‘心理輔導員’，及時調(diào)解糾紛，疏導市民情緒，解決燃眉之急，幫助他們渡過生活和心理的難關(guān)?！倍嗄陙?，梁慧玲用積極樂觀、昂揚向上的態(tài)度感染身邊每一個人，她實踐的香港“魯警”精神，也在潛移默化傳遞一張“好客山東”的靚麗名片。
香港新界北沖鋒隊警員梁慧玲。人民網(wǎng) 吳宇揚揚攝
2014年，梁慧玲回到山東，在感受鄉(xiāng)土情懷的同時，她親身感受國家的飛速發(fā)展。“香港年輕人要把握機會，多去內(nèi)地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弊鳛橐晃荒赣H，梁慧玲深知香港的未來離不開時代精神的浸潤，更離不開良田沃土的培育?！拔医虒Ш⒆右J識國家、了解歷史，知道自己的血液滲透著山東情懷。就是希望盡一份綿薄之力，培養(yǎng)年輕人的家國意識?！绷夯哿嵴Z重心長。
信仰彌堅，使命敦行?！熬焓蔷S護國家安全、香港穩(wěn)定的重要力量，我們要堅守為民初心、不負時代所托，共同建設(shè)美好香港?！碑吳邈尲恼Z未來，期冀將香港“魯警”的優(yōu)秀品格賦予時代內(nèi)涵，培養(yǎng)更多杰出青年警察，在薪火相傳中匯集力量，與國同行、護港安民。
“忠誠勇毅”是時任香港警務(wù)處處長鄧炳強(現(xiàn)保安局局長)上任后改用的警隊口號，也是香港警隊對國家、對特區(qū)負責任的一個最高質(zhì)量的承諾，“忠于職責、誠實可靠、勇往直前、剛毅不阿而心系社會”也正是香港“魯警”精神的生動注腳。
]]>9月16日，身為湖北黃岡黃梅縣公安局黃梅派出所副所長的他正在帶隊抓捕一名盜竊案的犯罪嫌疑人。截停車輛，登車控制，程凱的手已經(jīng)扒住了嫌疑人的車門，窮途末路的嫌疑人突然倒車逃竄，車輛失控側(cè)翻。程凱一把將戰(zhàn)友推開，自己卻跌下陡坎被壓在車下，因重壓窒息犧牲。
徹夜蹲守，直面抓捕行動潛藏的危險，與家人聚少離多，是程凱的常態(tài)。從警24年，他一直沒有停下奔忙的腳步。一家三代四警，警察的責任早已刻進了他的基因。
在同事眼中，他是不知疲倦、敢闖敢干、一身倔勁兒的“鐵?！?；女兒的記憶中，他是溫柔細心卻總是“不著家”的父親；同為警察的哥哥程剛則見證了弟弟對警察事業(yè)的執(zhí)著，從一個非警校出身的“門外漢”，一點一點學習，一個案子一個案子磨煉，成長為一名辦案能手。
“他不是從天而降的那種英雄，他的氣質(zhì)是一點點從泥土里長出來的?！?/p>
程凱生前工作照片。圖源：平安湖北
犧牲
9月16日凌晨1點，午夜的村灣寂靜無聲。程凱帶領(lǐng)隊伍摸黑潛入，確認了停在路邊的車輛，正是盜竊案現(xiàn)場監(jiān)控拍下的那輛老式面包車。
“當時附近是一片丘陵，地形復(fù)雜，如果貿(mào)然實施抓捕，嫌疑人一旦逃竄到丘陵里面，將給抓捕帶來很大的困難?！碑斖韰⑴c抓捕的民警張少華說。程凱觀察了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進出村莊只有一條狹窄的道路后，他帶領(lǐng)一行五人退到進出村子的必經(jīng)之路上，蹲守等待。
從午夜一直等到天明，數(shù)個小時里，他們不敢發(fā)動車輛，只能半開著窗戶透氣，張少華迷迷糊糊打了好幾個盹兒，又幾次被蚊蟲叮醒，醒來時已快到清晨，他看到程凱剛從外面回來，才知道夜里程凱放心不下，又獨自走進村莊摸查。
17日早上8點多，嫌疑人駕車駛出，程凱一行人駛在他前面，慢慢把車速壓低，逐漸接近嫌疑人車輛，從后視鏡中再次確認了他的身份，伺機抓捕。
機會來了。張少華發(fā)現(xiàn)有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從對向駛來，狹窄的鄉(xiāng)道上，他們必須停車避讓，才能讓三輪車從側(cè)邊通過，這讓他們有了接近嫌疑人車輛的機會，張少華慢慢減速，等待嫌疑人的車輛靠得越來越近。
還沒等張少華把車停穩(wěn)，程凱就一把拉開車門，沖上前去，大喊：“別動，我們是警察！”張少華等人下車沖到嫌疑人車前時，程凱已經(jīng)拉開了面包車的側(cè)滑門，準備登車控制嫌疑人。就在這時，引擎發(fā)動的巨響傳來，嫌疑人猛踩油門，全速倒車逃跑。
一切只發(fā)生在幾秒內(nèi)，鄉(xiāng)間道路狹窄，嫌疑人的車輛方向盤回轉(zhuǎn)不及，左后輪沖出狹窄的道路，車輛失去平衡，向駕駛室一側(cè)倒去。千鈞一發(fā)之際，程凱一手緊抓著車門，另一只手用力把已經(jīng)沖至駕駛室位置的張少華向后推開，自己則連同車輛一起翻下路旁的陡坎，被重壓在車身之下。
張少華和同事迅速沖了下去，用盡全力想移開翻倒的面包車，但無論幾人如何用力，車都紋絲不動。此時，張少華從后視鏡看到嫌疑人正要從后窗鉆出車輛，手里還拿著一把三四十厘米的長刀向警察揮舞，他只能組織現(xiàn)場人員后撤，一邊呼叫增援，一邊繼續(xù)嘗試救援。等到張少華從路邊找來一輛挖掘機，把側(cè)翻的面包車移走時，程凱已經(jīng)沒了呼吸。
“他47歲了，又是我們的領(lǐng)導，他本可以在后面指揮，卻第一個沖了上去?！睆埳偃A很心痛，“如果不是他及時推了我一把，可能我也犧牲了?！?/p>
距離程凱犧牲已經(jīng)過去十余天了，張少華還是睡不踏實，那天的每個細節(jié)在他腦海里像“過電影”一樣反復(fù)播放，夜里蹲守時悶熱的空氣，清晨抓捕時緊張的瞬間，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程凱的辦公桌前，還堆放著他犧牲前的辦案資料，凳子上還搭著他生前穿的警服。每天早上走進辦公室，黃梅派出所教導員胡戰(zhàn)軍的視線總要在那件警服上停留良久。與程凱共事12年，看著那件搭在凳子上的警服，就好像看見程凱仍坐在那里與他搭話。
平日里，程凱工作忙、案子多，話很少，但他愛在休息的時候和胡戰(zhàn)軍聊起兩件事。一是對妻子兒女的愧疚，“忙起來時回家就像住旅館，虧欠了很多陪伴他們的時間?！绷硪患卤闶菍β殬I(yè)的熱愛，程凱一家三代四警，他的父親、哥哥、女兒都是警察，對警察職業(yè)的憧憬流淌在一家人的傳承里。他總愛提起從警40年的老父親，回憶起父親的教導，“做人一定要正直?！?/p>
成長
“你們一要誠實，二要正直?！边@句囑托，是程剛程凱兄弟二人共同的記憶。父親程章榮平日里忙于警務(wù)，話并不多，但每當他們犯錯時，父親總要一臉嚴肅地這樣訓誡。
那時，程章榮是鎮(zhèn)上的“公安特派員”，鎮(zhèn)里與治安有關(guān)的大事小情，他總是沖在第一線。程剛還記得，自己上中學時學校旁邊曾有攔路搶劫的流氓，父親掌握線索后，一夜之間將流氓團伙抓捕歸案。那段時間里，每每提起父親，他和程凱總是滿心自豪，對警察的憧憬，在那時像一顆種子一樣埋入兄弟二人的心中。
如今想起自己與弟弟的童年時代，程剛大多數(shù)的記憶都已經(jīng)模糊，但他總能記起弟弟的英雄情結(jié)。小時候和伙伴追逐玩鬧時，程凱總是搶著當“好人”，在街口的一棵柳樹下，他折下柳條做頭盔，拿起樹枝當鋼槍，順著土坡一路而下，喊著“沖啊，沖啊”。中學時課本里讀到岳飛、屈原的故事，他視二人為偶像，程剛曾看見過程凱滿懷激情地吟誦《滿江紅》，程凱還始終把《九歌·國殤》中的詞句當作微信的個性簽名：“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后來，程剛在父親的影響下報考了警校，而程凱以兩分之差與警校失之交臂，選擇入伍，在武警安徽總隊巢湖支隊服役。程剛回憶，高考失利，錯過夢想的程凱相當苦悶，他話不多，顯得心事很重，能感覺心里暗暗地憋著一口氣。但那也是程凱飛速成長的幾年，曾經(jīng)的稚氣一點點褪去，每次回家探親，他總是一身整齊板正的著裝，無論坐、走還是站，都絲毫不肯放松 ?！昂髞硐胍幌?，他的拼勁和作風，很大程度上是在部隊那幾年歷練出來的?！背虅傉f。
程凱與戰(zhàn)友退伍合影（后排右一）。圖源：平安湖北
1998年，“憋著一股勁”的程凱終于等來了屬于他的機會，那一年黃梅縣公安局從退役軍人中選拔5名警察，程凱看到消息，馬上去參加了考核。程剛還記得，公布結(jié)果那天，弟弟不敢去看，是他陪著弟弟去縣公安局看的榜。那時縣公安局把試卷按名次從高到低依次張貼出來，程剛對弟弟的實力將信將疑，從下往上一個個地找，找到第二排，還沒看到程凱的名字，程剛轉(zhuǎn)頭沖弟弟喊：“弟弟，好像沒考上?！焙髞矶苏邥r，程凱才突然看見自己是第一名，張貼在最前面，他一把抱住程剛，喊了好幾句，“我終于可以做警察了，我終于可以像你一樣做警察了?！?/p>
“哥，你是怎么劃定偵查范圍的？”“哥，你是怎么確定下來偵查方向的？”“為什么確定他就是犯罪嫌疑人？”“當時你為什么這樣想？”……如愿成為一名警察后，程凱總有數(shù)不完的問題想問富有辦案經(jīng)驗的哥哥。那時家里人一起聚餐，吃到最后，往往變成兄弟二人的“業(yè)務(wù)研討會”，程凱總要刨根問底。
程凱并非科班出身，最開始不太熟悉工作，他借來程剛在警校時的刑偵教材，厚厚十幾本搬到家里鉆研。后來程剛偶然看到了弟弟當時的筆記，滿滿三大本，記滿了和刑偵有關(guān)的學習筆記、心得。
程剛回憶，這樣的“業(yè)務(wù)研討會”持續(xù)了幾年。直到有一天飯桌上弟弟講起自己特別精彩的一次破案，程剛突然意識到，弟弟已然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警察，他說：“你出師了，我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教你的了?！?/p>
“鐵?！?/strong>
胡戰(zhàn)軍還記得，12年前，黃梅派出所原分管刑偵的副所長因崗位調(diào)動離開，老所長朱朝暉想在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挑選一名刑偵強手調(diào)到黃梅派出所。
那時程凱已經(jīng)在刑偵大隊小有名氣，是局里面公認的辦案能手，“能做事，業(yè)務(wù)精”是大隊里多位同事對他的評價。多方打聽后，朱朝暉和胡戰(zhàn)軍看中了這個年輕人。
“到所里工作以后，感覺他總有使不完的勁，干工作雷厲風行，做什么事都一馬當先?！焙鷳?zhàn)軍回憶，“不管哪一個案子，他都認真對待，被他盯上的嫌疑人幾乎都跑不了?！?013年，黃梅縣有一起吸毒案，程凱順著線索一路追查，一點點深挖販毒鏈條，最后在廣東將販毒的犯罪嫌疑人抓獲，“他查案子，一定要一查到底?！?/p>
2018年下半年，張少華被抽調(diào)到程凱擔任組長的一個掃黑除惡專案組，那是他第一次與程凱接觸。最初的印象里，這個人“風風火火、脾氣火爆，辦事快、急”，抓到線索后一連幾天都很少休息。一開始張少華并不理解，組里的年輕人也跟不上程凱的節(jié)奏，總有些牢騷，但后來看他抓住的每一個線索都進展飛快，經(jīng)手的每一個案子都有始有終，這些牢騷，又變成后知后覺的敬佩。
程凱生前工作照片。圖源：平安湖北
和程凱共事久了，張少華明白程凱有自己的堅守。在黃梅派出所，同事們常開玩笑，給程凱起外號叫“鐵?！?，平日里“牛哥”“牛哥”的叫著，這不僅是說程凱身強體壯，有牛一般的體格，更是說他敢闖敢干，有牛一樣的毅力和倔勁。
張少華還記得，上個月27號那天夜里，程凱開會到午夜，散會后放心不下，又趕赴嫌疑人家蹲守。為了調(diào)查取證，他繞小路，翻圍墻，折騰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程凱上班的時候，張少華看見他兩個手臂全都是劃傷的血印。
直至犧牲前，程凱也沒停下“鐵?！币话愕谋济Α?月10日中秋節(jié)，他只與家人吃了頓午飯，就趕往黃岡，準備參加專案組的抓捕工作。蹲守了兩天，接連參與兩場抓捕后，14日他又匆匆趕回黃梅，通宵蹲守一起盜竊案的嫌疑人。犧牲的前一天，他在黃梅縣將盜竊案的四名嫌疑人抓捕歸案。
中秋節(jié)那天，程剛見了弟弟最后一面。在公路旁，他和弟弟把車停好，下車寒暄了幾句，遞了一盒月餅。那天程凱說，中秋節(jié)晚上就不回家吃飯了，還要趕著去黃岡辦案。程剛氣得直罵，“別人都回家團圓，就你往外跑?！?/p>
“哥，我走了?！背虅P接過月餅，笑著轉(zhuǎn)身上車，那個側(cè)影，成了程剛對弟弟最后的記憶。后來程凱的追悼會上，程剛始終沒敢睜開眼睛看弟弟的遺體，“對我來說，好像閉著眼睛，弟弟就永遠留在了那一天。我想最后留在我腦海里的是活生生的弟弟?！?/p>
生活中的程凱。受訪者供圖
父親
在女兒程斯敏的回憶中，日常生活中的程凱被一點點還原出來。
與工作中的嚴肅截然不同，程斯敏始終記得父親溫柔、細膩的一面。程斯敏小的時候，父親每次出差辦案回來，總能在行李箱里掏出她喜歡的娃娃、愛吃的零食。他幾乎從未在家中談及辦案的勞累，也鮮與家人抱怨生活的艱辛?！案赣H始終把我保護得很好，走入社會之前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是沒有壞人的，就算有，我爸爸也會把他們抓起來。”
后來長大了，程斯敏才學會在父親留下的蛛絲馬跡中讀懂他藏在心里的情緒。要是程凱回家倒頭就睡，呼嚕打得震天響，那一定是“辦案太累”；如果睡得安靜，那說不定就是“案子有了眉目”。工作壓力大時，他總半夜回家，帶著厚厚一疊辦案資料，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苦想，吃不下飯。而每當案件告破，父親“話就變多了，吃飯都能多吃兩碗”。
在爺爺和父親的耳濡目染下，程斯敏考上了警校。每次從警?；丶?，無論多晚，程斯敏總能看到等在門口的程凱。家里，程凱已經(jīng)提前一天把女兒的被子曬好，把床單鋪得平平整整。學校穿的制服褲腿有點長，他親手幫女兒一針一針把褲子縫好。
讀了警校后，“爸爸就更像一個師傅一樣，專業(yè)上的問題我總會問他該怎么做”，程斯敏說。一次學校布置偵查作業(yè)，要求針對某一案件的嫌疑人做模擬筆錄，程斯敏寫了6頁拿給程凱檢查，他一臉嚴肅，“你這樣問是不行的?！彼粋€一個問題教女兒改正，最后，這份作業(yè)足足寫了10頁，“連老師都夸獎寫得很專業(yè)、全面。”
程斯敏從警校畢業(yè)后，到武漢做了一名戶籍民警，父親三次到武漢辦案，她都是從與母親的通話中才聽說。一次，程凱來到武漢后匆忙喊她出來，到了定位的地點，她才發(fā)現(xiàn)這是父親的辦案現(xiàn)場，程凱對女兒說：“我們都是熟面孔，怕被發(fā)現(xiàn)，你去前面幫忙拍照取個證?！?/p>
自己也成為一名警察后，程斯敏開始真正理解父親，“原來警察不像電視劇里演得那樣輕松，辦一個案子背后，需要那么多努力，我慢慢了解了他為什么總是加班，為什么總是出差，為什么總不在家里，我也意識到這份工作不僅僅忙碌，更是潛藏著很多危險?！?/p>
女兒程斯敏為父親拍攝的照片。受訪者供圖
最后一次見父親，是在中秋節(jié)時，程斯敏又一次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父親藏不住的“蛛絲馬跡”：他的手腕、腳腕多處布滿了劃傷。程斯敏知道父親最近辦案辛苦，卻也知道勸他不住，只能心里默默地為父親擔心。
談起父親的犧牲，程斯敏數(shù)度哽咽，又努力收起情緒，轉(zhuǎn)而提起一件往事。
高中的時候，老師讓大家在黑板上寫下自己以后想成為的人，她寫的是：“我想成為像爸爸一樣的人。”數(shù)年過去，如今的程斯敏已經(jīng)如愿成為了像父親一樣的警察，深夜里想起父親，她告訴自己，要帶著父親的力量走下去。
新京報記者 史航
編輯 劉倩 校對 吳興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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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榮譽》中，基層民警未必是上天入地的孤膽英雄，卻是我們身邊默默無聞的平凡人寫照
在《重生之門》《暗夜行者》等犯罪懸疑片扎堆的時候，王景春、張若昀主演的電視劇《警察榮譽》以四兩撥千斤的黑馬之勢殺出重圍。
印象里的警察劇一般是心思縝密的刑警和冷血殺手之間的智力于體力的對決，可八里河派出所民警的日常卻是：幫村民們勸架、看監(jiān)控查誰偷了尿不濕、幫小女孩救助懷孕貓咪、處理鄰里各種奇葩理由投訴……
一水兒的雞零狗碎。
卻分外抓人！
不僅如此，觀眾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群很少見的那么善于自嘲、苦笑、無奈和默默無聞的基層警察，開口就是我們在往常的警察劇中很難聽到的“人話”，這種樸實接地氣的臺詞對話，不僅讓人聽著分外順耳，也體現(xiàn)了警匪劇在創(chuàng)作觀念上——平凡人物即英雄人物的重大突破。
張若昀飾演的逢人就叫哥的見習警察李大為和“變臉王”王守一所長干脆做起了搞笑擔當，搞笑金句和名場面如泉涌般密集輸出，觀眾們和網(wǎng)友們一邊看得“哈哈哈哈哈”地帶勁，一邊憶起了“我們小時候的那種生活劇”，那種親切感使《警察榮譽》十分地具有觀眾緣。
該劇上線以來熱度一路飆升。不僅是今年愛奇藝站內(nèi)內(nèi)容熱度最快破8000的劇集，在社交媒體也帶動著不少觀眾的熱烈討論，微博話題閱讀量不斷升高。
這些都讓《警察榮譽》初具2022年又一部“國民大劇”的底子。
你有多久沒看到這么接地氣的警察劇了？
“你們所群眾滿意度不低啊，百分之九十三點四！”
“全市163個派出所，你們排144！”
劇集詼諧幽默的開篇，瞬間將派出所這個職場小生態(tài)的情況交代了清楚，順勢也引出剛到來的四個新人：碎嘴又逗比的“搭頭”李大為、下基層鍛煉的北大法學碩士楊樹、已犧牲的前所長之女夏潔、態(tài)度積極但有些愣頭青的趙繼偉。所長費盡心思給四個新人安排了四位老警師父，故事基本就圍繞著師徒們組成的人物群像展開。
新鮮的“生活流”設(shè)定，是《警察榮譽》前期的口碑超出預(yù)期一大原因，觀眾的確很久沒有看到這樣觀感愉悅、又如此貼近普通百姓日常的劇作了。有部分觀眾因此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經(jīng)典生活劇《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更有觀眾稱《警察榮譽》為電視劇版的《守護解放西》，同樣的喜氣、正氣、煙火氣。
如果用畫作來比喻，市井百態(tài)就是鋪開的畫布。
從第一集第一個鏡頭開始，《警察榮譽》就已經(jīng)在強調(diào)這部劇不是講那種驚天大案和生死對決，而是尋常百姓的普通生活。首個長鏡頭就呈現(xiàn)了場景的煙火氣，從城市上空下降到擺著攤、跑著三輪車的雜亂小巷，跟著警車轉(zhuǎn)到派出所；所有人設(shè)、臺詞，甚至是群演的塑造都多方位營造一種人多事雜的煙火氛圍。
溫暖和幽默是畫幅的主色調(diào)。喜劇元素的得當運用，是《警察榮譽》收視飄紅的重要因素。張若昀飾演的男一號李大為，總能在各種場合靠一張嘴正中“喜感圓心”。
基層警情五花八門，也鬧出不少逗笑場面。有投訴樓上過夫妻生活動靜太大的，被李大為巧妙處理；也有回遷村民鬧事，被王所長用四只雞勸退息事寧人的……
雖然中青兩代民警各有各的煩惱，但《警察榮譽》并未試圖去強化這些負面情緒，而是以樂觀精神去表現(xiàn)平凡的日常。
但這并不意味著矮化基層民警的職業(yè)精神。從活潑喜感的臺詞和情節(jié)中，看到人性閃光的正面。
這群基層民警未必是上天入地的孤膽英雄，但正是我們身邊默默奉獻的平凡英雄們的真實寫照。
平凡日常中的現(xiàn)實力量
對劇本創(chuàng)作來說，呈現(xiàn)人物的性格成長比虛構(gòu)具有懸念的警匪故事有難度得多。
編劇趙冬苓在前期深入派出所實地采訪考察，為生活化的藝術(shù)提煉，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而該劇明顯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也隨著四對師徒每日“出警”的案件中緩緩鋪陳。
李大為在一次出警中不顧師父提前再三叮囑，私自行動徒手抓捕結(jié)果手部負傷，李大為還為自己抓住了師父追查已久的嫌疑人而深感得意，不想?yún)s遭到了師父和所長的嚴厲批評。
“警察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你連自己都不能保護，怎么保護老百姓？”“我寧愿每天去禁閉室給你送飯，也不愿每年到你的墳頭上給你送花”，質(zhì)樸的話語，說出了老一輩基層民警對年輕一代職業(yè)道路的重要提點。
《警察榮譽》選擇去呈現(xiàn)社會矛盾的真實無奈，讓大眾看到“不完美”或許是糾紛處理過程中的常態(tài)，但在理念的沖突和辯證之中，也埋下了關(guān)于情感和職業(yè)責任的更多伏筆，后續(xù)的劇情很可能會觸及更深刻的社會議題。
全員演技在線，配角令人過目不忘。
當然，一部劇的成功，編導只占一半，另一半就看演員的演技了。
在該劇開播之處，很多人擔心四位年輕主演的實力是否足以撐起，是否配得上一眾演技派配角的對手戲。
但從目前來看，我們的擔心有些多余。張若昀、白鹿、徐開聘、曹璐這四位年輕演員的演技可以說是沒有一個掉鏈子的。當然，最令人最為印象深刻的，還是劇中的幾位配角。
有反派專業(yè)戶之稱的寧理，在《警察榮譽》里終于演了回正面人物。
他飾演的陳新城作為派出所里的老警察，要身手有身手，要智商有智商，辦案抓人一點也不含。關(guān)鍵是，無論飾演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寧理就是有本事把“有故事的男同學”演繹得絲絲入扣。
跟之前飾演的給人留下心理陰影的“李豐田”等反派角色不同，這次的陳新城一出場就給人一種極大的反差——萌萌的喜感，比如長時間伏案工作導致的頸椎病，轉(zhuǎn)個頭要把整個上半身一起轉(zhuǎn)過去的肢體動作，這種小地方的處理都拿捏得很穩(wěn)?？磥?，寧理的喜劇表演能力也令人信服的。
陳新城不想要李大為這個徒弟的時候，卑微地蹲在門口可憐兮兮想讓所長改變主意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當聽到李大為不管不顧一個人單槍匹馬抓犯人的時候，他心急火燎地往外跑，生怕愛徒出現(xiàn)意外，口嫌體正直的老師父形象立的太穩(wěn)了。
而寧理的演技評分跟他表現(xiàn)出來的演技也是畫等號的，達到了8.9。
男主角張若昀的演技一直是備受觀眾認可的，畢竟《慶余年》《雪中悍刀行》這些爆款劇不是白演的。在《警察榮譽》你，張若昀再次展現(xiàn)了其在年輕一代演員中的不俗實力，整個角色形象非常合乎李大為的人為設(shè)定！
李大為雖然學習上的履歷近乎于學渣，進八里河派出所還是被“搭”進來的。但是這小子腦子聰明活絡(luò)，善于思考善于觀察，是個干刑警的好材料。第一次出警，李大為就顯示出了他過人的刑偵能力。雖然經(jīng)常受到師傅和所長的訓斥和批評，但陳新城內(nèi)心深處，應(yīng)該是比較欣賞他的。副所長高潮，直接對王守一表示了對李大為的滿意。高副所長說，這個李大為“心里有準，眼里有事”，比楊樹那個書呆子強多了。
而李大為還有一個明顯特點，就是話多話密，甚至已經(jīng)達到了話癆的程度，更是一位社交牛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個特點，正好符合從小在北京長大的張若昀的特質(zhì)。所以，選他來演李大為，算是選對人了。
白鹿作為劇中的女主，跟張若昀一樣，也以古裝劇爆火出圈，但在《警察榮譽》里，白鹿把夏潔的內(nèi)心世界一一搬到了臺面上，表面看起來是陽光善良正直，但其實內(nèi)心有著莫大的苦楚。
從小失去了爸爸，在母親周全的保護下長大，因為爸爸因公殉職，母親對她的保護也上升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
但其實在夏潔心里，她更想像父親那樣，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人民，可這種想法她沒辦法跟媽媽坦白，面對媽媽捧在手心里的愛護，她的內(nèi)心在反復(fù)撕扯。
而王守一的飾演者王景春，更是為我們奉獻了爐火純青的自然派演技。且不說他東京電影節(jié)和柏林電影節(jié)雙料影帝加身，看王景春演戲很容易就被他牽引進劇中去，讓人忘記了他是一位演員，他就是王守一本人——一位干了半輩子基層民警，即將退休，圓滑世故又自帶喜感的老所長。王景春在劇里所表現(xiàn)出來的演技全是細節(jié)，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笑容，甚至每一個皺紋里都是戲。
大腹便便的身材看起來像一個不作為、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式領(lǐng)導，但其實心里裝的事兒比誰都多，一眼就能看出每個人身上的不足和長處，典型的“人精”。
除寧理與王景春外，該劇的一眾配角，都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睦涎輪T。趙陽、王同輝（劇中飾演副所長程浩）、齊奎（劇中飾演副所長高潮），還有飾演李大為母親的許娣，一出場就帶給我們歡樂，我們一看到許娣飾演的大為媽媽，就會會心一笑，怪不得李大為性格這么開朗這么話癆呢，敢情是家庭的熏陶和影響啊，有其母必有其子！
還有飾演夏潔母親的演員郭虹。提她名字大家可能不熟，但你一定熟悉她演過的角色。她就是《偽裝者》中的“孤狼”，《如懿傳》中太后身邊的福珈姑姑，《大江大河2》中的楊巡母親。這次，她飾演夏潔的媽媽，一個因為丈夫成為了烈士，對于唯一的女兒過于緊張和保護，以至于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和戲精模樣的媽媽。
好的演員，即使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戲，就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毒鞓s譽》中的這些配角，很厲害，一出場，就給我留下了鮮明難忘的印象。
作者：帕帕拉佐
編輯：陳熙涵
]]>本文轉(zhuǎn)自：國際漢學研究與數(shù)據(jù)庫建設(shè)
摘要：本文應(yīng)用歷史語義學和語料庫研究法，考察佛典著譯如何促進“警察”的詞匯化及內(nèi)涵演化。玄奘等佛典著譯者賦予“警察”以“覺”的內(nèi)涵，伴隨佛教心性化，該內(nèi)涵逐漸與儒家“修齊治平”思想互釋融合，“覺”從抽象概念具體化為治安職能。晚清佛教心性實體化傾向又促使“警察”從治安職能轉(zhuǎn)變?yōu)閲?a href="http://www.builtinbookshelves.com/archives/tag/%e6%b2%bb%e5%ae%89" title="【查看含有[治安]標簽的文章】" target="_blank">治安機構(gòu)及其人員的統(tǒng)稱， 完成了從“真”到“俗”的演變?！?a href="http://www.builtinbookshelves.com/archives/tag/%e8%ad%a6%e5%af%9f" title="【查看含有[警察]標簽的文章】" target="_blank">警察”概念史研究呈現(xiàn)了佛教在中國的世俗化和本土化。
關(guān)鍵詞：警察 佛典著譯 覺 概念史
作者簡介：
蘇艷，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張羽，華中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研究生，百色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自漢晉至唐代，由佛經(jīng)翻譯進入漢語的詞匯超過3.5萬個[1]，推動了漢語復(fù)音化和中國的知識生產(chǎn)及思想、文化和社會變遷，新概念隨之產(chǎn)生，舊詞匯獲得新內(nèi)涵，“警察”的詞匯化和概念演變便是典型代表。我國古代“警治禁衛(wèi)安全管理史”[2]高度發(fā)達，但“警察”這一概念由佛典著譯者創(chuàng)制，并在漫長歷史進程中發(fā)生語義嬗變，逐步具有近代“警察”的內(nèi)涵。概念史又稱歷史語義學，旨在探索語言表述的內(nèi)涵及其變化的歷史性[3]，作為史學方法，其研究關(guān)注概念的原始詞義及歷史流變[4]。本文將應(yīng)用歷史語義學和語料庫研究法，考察民國以前佛典著譯對“警察”詞匯化的影響及儒佛融合過程中其概念內(nèi)涵的發(fā)展演變，由此探知佛教在中國的世俗化和本土化。
一、佛典著譯與“警察”詞匯化
（一）“警察”由晉唐佛經(jīng)翻譯觸發(fā)的古漢語詞匯第二次復(fù)音化浪潮生成
我國先秦時就有類似警察的治安制度，如《周禮》有司暴、司稽，《尚書· 舜典》有司徒、士，隋唐有京師禁衛(wèi)，明清有巡城御史、巡捕等治安官吏。上古漢語以單音詞（或單字） 為主，先秦時期開始復(fù)音化，春秋戰(zhàn)國時期復(fù)音化加速， 主要有“聯(lián)合式”（或并列式） 和“偏正式”兩種結(jié)構(gòu)造詞方式 [5]。戰(zhàn)國后期，并列復(fù)音詞數(shù)量躍居各類復(fù)音詞之首， 東漢時超過其他復(fù)音詞數(shù)量總和，語素間主要有同義、近義或同類與對比兩種聯(lián)結(jié)方式 [6]。在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簡稱 CCL ）語料庫和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心（簡稱 BCC ）檢索顯示，唐代前“警”和“察”沒有復(fù)合詞書證，二字分開使用。如《左傳》載：“今天或者大警晉也”[7]；《三國志·文帝記第二》注曰：“誠愿大王揆古察今，深謀遠慮”[8]等。
晉唐佛經(jīng)翻譯觸發(fā)古漢語詞匯復(fù)音化第二次浪潮。為便于記誦，佛經(jīng)譯文多采用 2 + 2 四音格結(jié)構(gòu)，產(chǎn)生大量復(fù)音詞 [9]。作為中古漢語詞匯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標志，佛經(jīng)詞匯譯名雙音化主要表現(xiàn)為新概念由雙音節(jié)（ binom）表示，或以單音節(jié)詞表示的舊概念大都具備了雙音節(jié)[10]。復(fù)音詞“警察”首例書證出現(xiàn)在 637 年注釋版《漢書》：“密令警察，不欲宣露也”[11]，做動詞，指警衛(wèi)、探察。唐代以后其動詞含義逐漸融入名詞內(nèi)涵中，成為“警察”職能的一部分。
（二）“警察”的構(gòu)成與梵語六合釋構(gòu)詞法關(guān)系密切
《說文解字》曰：“警，戒也，從言，從敬”，“察，覆也”，可引申為“自上審下”，又有 “詧（察），言微親詧也”F?！熬迸c“察”語義聯(lián)結(jié)不屬于古漢語構(gòu)詞典型的并列結(jié)構(gòu)或偏正結(jié)構(gòu)，卻與梵語六合釋（ ?a?-samāsā?）構(gòu)詞法中“相違釋”的某種方式相符。相違釋梵名“對偶”（ dva?dva ），是三組梵語六合釋構(gòu)詞法中的第一組，即“詞中各分在文句中位次相等”，系“集合各別之名以為一名，各名所詮事體不同，并皆連綴為一字，有‘與’‘及’等義，而無其綴字” [12]，如動詞“照了”“貢高”和名詞“涅槃”“覺行”等?？梢婅笳Z相違釋 比漢語并列式構(gòu)詞法語素聯(lián)結(jié)方式寬泛、多樣，強調(diào)“位次相等”即對稱，語義除同義、同類或相對外，還可前后相繼?！熬迸c“察”二字復(fù)合就符合這種相違釋構(gòu)詞法，“密令警察，不欲宣露也”中“警察”即指先警戒隱蔽才能暗中探察。
（三）“警察”獲得“覺”的內(nèi)涵
詞匯化即命名，指“用一個詞來指稱一個概念”[13]。據(jù)現(xiàn)有史料，《大唐西域記·烏鎩國》首次將“警察”詞匯化：“夫入滅心定者，先有期限，或言聞?chuàng)b椎聲，或言待日光照。有茲 警察，便從定起?！?sup>[14]玄奘將“揵椎聲”或“日光”之類外界刺激或警訓稱為“警察”，成為“警察”概念史之發(fā)端。
659 年，玄奘譯《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以下簡稱《婆沙論》）第 79 卷時用“警察”解釋佛教修行的終極行相—“覺”，該卷論述了佛教基本教義—“緣起說”。隋朝慧遠《大 般涅槃經(jīng)義記》釋覺為覺察、覺悟[15]?！斗鸸獯筠o典》“三轉(zhuǎn)十二行相”詞條中“覺”被對譯為“ buddhi ”，其書證正是《婆沙論》中所釋之“覺，警察之義”[16]。根據(jù)《梵和大辭典》， “ budh” 是“ buddhi”的詞根，有知覺、理解、知道、醒著、留意等義， buddhi 是其陰性名詞，指理解力、判斷、理性、知覺等，譯為大覺、覺慧、覺悟等；buddha 為其陽性名詞，指佛陀，即佛教創(chuàng)始人，譯為“覺者”[16]。另有學者稱覺應(yīng)對譯抽象名詞“ bodhi ”，指大徹大悟，得此覺悟者即佛；佛陀有三覺，即自覺、覺他和覺行圓滿（或圓覺）。玄奘在《婆沙論》卷 79 末尾譯曰：“如契經(jīng)說佛告苾芻：我于四圣諦三轉(zhuǎn)十二行相，生眼、智、明、覺… …眼是觀見義，智是決斷義，明是照了義，覺是警察義?！?sup>[17]其大意為“四圣諦中每一諦各轉(zhuǎn)三次，佛陀共轉(zhuǎn)了十二次法輪。要了解四圣諦— 不僅用理智，且更要親身體驗”[18]，修習每轉(zhuǎn)的四種行相：眼指通過觀察，察覺苦的存在；智指通過分析判斷，了解苦的根源；明指通過徹見、洞曉的智慧，認識到苦可消滅；覺即“警察”，指獲得警悟、洞察的智慧，領(lǐng)悟滅苦的法門，修成得道。玄奘是從方法、過程角度解釋如何證得“ 無漏圣道”，而非從結(jié)果角度描述得“覺”后的情狀。其他佛典著譯者也多次用“警察”翻譯或闡釋佛教概念和思想。從 CCL 和 BCC 語料庫及《大正藏》和《卍續(xù)藏》中還可搜索到來自《大般涅槃經(jīng)后分》《四分律刪補隨機羯磨疏濟緣記》《妙法蓮華經(jīng)玄贊》等 12 部著譯之作的 15 條“警察”書證，主要分 4 種含義：（1）自覺，即自省、自律；（2）覺他，即化導他人自省， 自覺；（3）律他，警戒、防備；（4）“覺”，即圓覺。三種覺悟本來只有佛陀均具備，但佛教普及過程中“警察”概念發(fā)生演變，佛陀的覺悟境界在俗世有了轉(zhuǎn)化和實現(xiàn)形式。
二、佛教中國化與“警察”概念演變
基于自身發(fā)展規(guī)律和外在政治、經(jīng)濟等條件，古代佛教中國化主要經(jīng)歷儒學化和心性化。儒教被奉為正統(tǒng)，佛教要向其靠攏才能獲得統(tǒng)治者支持，贏得發(fā)展和傳播空間，儒學化主要表現(xiàn)為倫理化和入世化。心性化是晉宋時期佛教以儒釋道三方在心性論上交集為基礎(chǔ)，為調(diào)和、平衡與儒、道兩家關(guān)系而開啟的中國化發(fā)展路向，即佛教理論重心從般若空觀學向涅槃佛性論轉(zhuǎn)軌，后經(jīng)天臺、華嚴等宗派發(fā)展，在禪宗達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高度 [19]。
古代“警察”概念與玄奘弘揚的唯識學及禪宗的心性化思想密切相關(guān)。在儒佛融合大背景下，“警察”的“覺”之內(nèi)涵逐漸轉(zhuǎn)變?yōu)榻斓闹伟猜毮?，即維秩保安。近代以后，佛教復(fù)興運動、人間佛教思潮等的產(chǎn)生推動佛教向心性實體化發(fā)展，再經(jīng)東書翻譯（包括經(jīng)日文轉(zhuǎn)譯西書或翻譯日本人著作）催化，“警察”最終成為指稱國家治安機構(gòu)及其人員的概念。
（一）古代“警察”的職能化
CCL 和 BCC 語料庫顯示， 1840 年以前“警察”的書證（如表 1 所示）共有經(jīng)史子集四大類 91 條，主要衍生出 4 種名詞義（即制度、職能、人員和警訓）和 7 種動詞義，分別為：
1） 省察、警省、警惕；2 ）警戒守衛(wèi)、安全防護；3 ）預(yù)防、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和行業(yè)管理；4 ）監(jiān)視、督查、監(jiān)察、監(jiān)管、告誡；5 ）偵查、調(diào)查（明或暗）、探察、探究；6 ） 觀察、體察；7 ）覺察、覺悟。
唐宋期間“警察”概念蓬勃發(fā)展，其佛教內(nèi)涵逐漸與儒家思想融合而世俗化，動詞含義開始與名詞含義融合，“警察”語義向著國家治理內(nèi)涵與職能轉(zhuǎn)化。上文“警察” 7 種動詞語義涉及對象大致呈現(xiàn)從個人到群體 / 社會的轉(zhuǎn)變過程，唐代 19 條“警察”書證中出自佛典者達 16 條， 包含了除第 3 和第 5 之外的 5 種動詞含義， 主要用來翻譯、解釋和描述佛陀、菩薩等的教義或修行方法，而名詞僅含“警訓”義，至宋代其名詞還可指“警察人員”“警察職能” 和“ 警察制度”。
表 1 CCL 與 BCC 語料庫中的“警察”書證 [20]
如“ 其婚田爭訟、賦稅丁徭， 合是令佐之職。其擒奸捕盜， 庇護部民，合是軍鎮(zhèn)警察之職”[21]中，“警察”是獨立于“令佐”（即縣令）的軍鎮(zhèn)治安官吏，負責打擊犯罪。又如在“伏緣臺官為天子耳目，將使警察百辟，以防權(quán)倖之非”[22]和“留京百官，道在隨事警察，因人懲戒，不使偷惰者，得行其私”[23]中，“警察百辟”和“隨事警察”都指對國家政務(wù)的監(jiān)督和管理。明代至清乾隆年間，“警察”概念基本沿襲了宋代語義和內(nèi)涵，然而嘉慶、道光朝后隨著佛教衰敗，該詞書證大幅減少?？傮w上，“警察”概念由“真”到“俗” 的演變源于《大學》中“修齊治平”思想的影響，經(jīng)歷了自律— 律群— 維秩保安的轉(zhuǎn)變。
1. 自覺與自省相融合產(chǎn)生自律
（1）佛教倫理化是“警察”概念世俗化的基礎(chǔ)和前提
儒家道德實踐以正己修身為根本，進而推己及人，自立立人，以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大乘佛教道德體系包括五戒、十善、四攝和六度，前兩項著眼自覺自利，后兩項著眼普度眾生。佛教道德實踐相應(yīng)分兩部分：一是自覺自利，即消除自我痛苦、求得解脫的修持活動；二是以統(tǒng)一自覺與覺他為目標的自利利他的修行實踐 [24]。儒佛兩教道德實踐通過佛教倫理化相融合。佛教傳入之初因剃發(fā)、不養(yǎng)親、不娶妻生子等被指違反儒家忠孝仁義之道，佛教和儒家學者基于二者道德觀的一致性，努力調(diào)和兩教。唐代道宣在《廣弘明集》卷十四曰：
“ 佛之為教也， 勸臣以忠， 勸子以孝， 勸國以治， 勸家以和” F， 即佛教也教化在家弟子或信徒忠君孝親，認為這有益國家治理和人民和樂。宋代契嵩則直接用五戒比附五常：“不殺仁也；不盜義也；不邪淫禮也；不飲酒智也；不妄言信也。是五者修，則成其人，顯其親， 不亦孝乎 ? ”[25] 殺盜淫妄酒五戒為佛教修習法，仁義禮智信五常為儒家道德規(guī)范，兩者本質(zhì)同一，佛教道德由此融入儒家綱常名教。
（2)佛教心性化促使自覺與自省相融合產(chǎn)生“警察”的自律內(nèi)涵
儒家正己修身的道德修養(yǎng)實踐受到佛教心性化轉(zhuǎn)向影響。隋唐是佛教心性化的重要時期， 玄奘與弟子窺基弘揚的唯識學強調(diào)“于內(nèi)自我心、意、識的細密剖析”[26]，禪宗在此基礎(chǔ)上以心為本體，認為佛性蘊含于人性，最高佛法是“明心見性”，即《宗鏡錄》之“真髓”[27]。佛教追求的“心”是“靈知心”，即“混千差而不亂，歷三際以靡遷，炳然燭照，卓爾不群，在圣不增， 在凡不減” 之心；“ 性” 指個體“ 本來具足的性質(zhì)、不受外界影響改變的本質(zhì)”；“ 明 心見性”要求信徒清楚“自己當下的起心動念”和各種“思想心念”變化，而后能去除惡念， “明悟自心”“徹見本性”以成就佛道[28]。故佛教覺悟?qū)ο蠹磦€人心性，覺悟之法正如玄奘等所言從自覺“警察”始。這一變革拉近了佛教“佛性說”與儒家“人性論”間的距離[29]，儒家 正己修身更關(guān)注思想、行為的自我省察，儒家自省與佛教自覺相聯(lián)系，并在佛教戒律觀影響下，“警察”獲得自律內(nèi)涵。宋朱熹撰《晦庵集·答程允夫》曰：“心有所知覺則明，明則公，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荒钪苿t惡消矣，一念之惡則善消矣，……更當警察療治也?！?sup>[30]此處以佛教自覺為善惡判斷之先決條件，認為個人要知覺和領(lǐng)悟心性的道理方能公正地判斷善惡；善惡皆在一念之間，故而須時?！熬殳熤巍眰€人思想行為，消除惡習。這里佛教的自覺與理學道德觀融合于善惡判斷和自我身心修養(yǎng)。宋王鞏撰《甲申雜記》載：趙清獻將每日言行“諄諄以告諸天”，有人問之，則答曰：“茍欺其心，則靦于語言，其敢告諸上帝乎？乃所以自警察也?！?sup> [31]此句將佛教自覺與傳統(tǒng)的“昊天上帝”“五方上帝”信仰聯(lián)系 起來。趙清獻將自身言行一一焚香告知“上帝”，實際上把佛教緣起說與傳統(tǒng)“天人感應(yīng)”說結(jié)合，即人一舉一動皆要自律，接受上天監(jiān)督和懲罰，個人要時時檢視（ 警察）自身言行， 做到問心無愧。自律內(nèi)涵的形成本質(zhì)上是從佛教心理學層面推進儒家的正己修身，即從心理調(diào)控、思想凈化角度輔助個人道德修養(yǎng)，使人們忠君報國觀更加根深蒂固。
1. 自覺覺他轉(zhuǎn)化為律群和維秩保安
佛教以出世為終極旨歸，但在儒家“修齊治平”思想影響下呈現(xiàn)入世傾向。唐代澄觀在《華嚴綱要》卷 56 將佛法與治世相聯(lián)系：“道無不在。故所行萬行資緣皆為助道。故境愈大而道亦大。所以治世語言資生業(yè)等無不稱真法界。一一無量無邊?！?sup>[32] 換而言之，世間一切行為皆有助于覺悟修行，治理世間語言與經(jīng)世濟民論都能順應(yīng)佛法，心之所涉越寬，佛法越廣大，信徒入世參政同樣可悟道修行。契嵩認為儒佛思想皆為圣人教化，“所出雖不同而同歸乎治”[33]，前者治世后者治心，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在佛教入世化趨勢下，儒佛道德實踐的交疊融合開始向治世延伸。儒家修身的終極目標是明明德，而欲明明德于天下則需要治國。治國以治人和治政為主，有道德教化（德治）和刑罰規(guī)約（法治）兩種方式。前者在修正己身（自立）基礎(chǔ)上，通過教化立人實現(xiàn)親民，即所謂上行下效，先覺覺后覺；后者依靠律法律他，通過警戒懲罰立人、律群、利群。這與大乘佛教追求的“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極為相似 [34]：前者是自覺，以自利為基礎(chǔ)；后者是覺他、利他，“化”即教化引導。自利利他合一，能為他人謀福即圓滿?！白岳ǖ扔谌寮业淖粤ⅲ?、利他（等于儒家的立人），達到福（功）德資糧圓滿，智慧資糧圓滿，才可以成佛。所以自覺、覺他，覺行圓滿，就叫作佛”[35]。正是這種儒佛道德實踐交叉使“警察”一詞融入大治安體系。大治安是“ 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軍事、內(nèi)政、外交的方針大計的制定、實施及其成效，是國家政治秩序、經(jīng)濟秩序、社會生活秩序的總和”[36]，其中警政就包含在軍事和內(nèi)政中，而“警察”概念在該體系的德治和法治兩方面都有涉及。德治方面，統(tǒng)治者和圣賢須立德以為生民之模范，使人民棄惡從善。明代程敏政讀朱熹書簡后感嘆：“其詞又皆謙虛溫潤，無非道義之所發(fā)，乃知先生雖已造大賢之域，亦有資于警察涵養(yǎng)之功也，先生上承列圣道統(tǒng)之傳，雖一書劄，猶足以師法后學，況其大者哉?！?sup> [37]他夸贊朱熹書札深得圣人道統(tǒng)真諦，可助后人“警察涵養(yǎng)”自身，堪稱后世楷模。法治方面，國家為維護其統(tǒng)治與社會安定， 需要約束官民行為，懲治罪犯以引導民眾棄惡從善。宋代蘇籀曰：“蓋賊自寡少而嘯聚，官司覺舉不可少緩。萌蘗易與，滋蔓難圖。故平居無寇，亦當謹鄰保之法，嚴警察之備盜?！?sup>[38]這里“警察”官的職責是嚴密警戒、防范盜竊。為使官吏切實勤政愛民，“國家置御史，正欲警察權(quán)強”[39]，“警察”之律他又與監(jiān)察相融合。此外，《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戊寅詔》載：“訪聞關(guān)右民每歲夏首于鳳翔府岐山縣法門寺為社會，游惰之輩，晝夜行樂，至有奸詐傷殺人者。宜令有司量定聚會日數(shù)，禁其夜集，官吏嚴加警察。”[40]此處“警察”指官方承擔社會大型活動場合的安保。
在儒學和佛教心性化影響下，“警察”概念與儒家“修齊治平”思想融合，涉及對象由個人轉(zhuǎn)變?yōu)槿后w（民眾、官吏等），其內(nèi)涵從自覺覺他變?yōu)樽月陕扇?，并發(fā)展出預(yù)防和打擊犯罪、維秩保安的職能。此時“警察”概念演變結(jié)合了“修齊治平的家國情懷與自利利他的菩薩精神”，具有文化交融的歷史意義和文明互鑒的現(xiàn)實價值 [41]。
（二）近代“警察”的機構(gòu)化
近代“警察”概念在晚清的確立既受佛教日本化后回流中國的外力推動，更是晚清佛教心性實體化的產(chǎn)物。
日本佛教深受我國佛教影響。鑒真東渡傳法和最澄、空海等來華求法之際，“警察”隨《婆沙論》《心經(jīng)》《大唐西域記》等佛典著譯傳入日本。6—8 世紀中期，佛教在日本世俗化的主要特征是政治化。推古天皇為維護大權(quán)，抑制王朝內(nèi)激烈的政治斗爭，多次遣使到中國求取佛法，立佛教為國教，以加強思想控制。在其支持下，圣德太子以佛教為基礎(chǔ)推行政治改革，頒布《十七條憲法》，主張神道、儒教與佛教合一 [42]，佛教與日本國家治理間關(guān)系開始緊密，成為政治佛教。明治維新時期佛教再次成為鞏固統(tǒng)治的工具。1869 年明治天皇詔令設(shè)宣教使，施行“政教合一”：“朕恭惟天神天祖，立極垂統(tǒng)，列皇相承，繼之述之，祭政一致，億兆同心，治教明于上，風俗美于下?！?1872—1877 年設(shè)教部省，創(chuàng)立教院，主講“神德皇恩之說”“天神造化之說”“君臣之說”等[43]。包含佛教內(nèi)涵的“警察”也隨之國家主義化，被日本譯者、官員啟用。在 1875 年頒布的太政官達第 29 號《行政警察規(guī)則》中，“警察”用于指稱日本治安制度和機構(gòu)，并在 1895 年后通過《國家論》等政法類譯著回流中國，推動了此概念在中國的進一步演變。
明清時期中國階級矛盾與民族矛盾尖銳、社會危機加深，思想家們紛紛摒棄程朱理學“空談與心性”之風，提出改良政治、發(fā)展經(jīng)濟和引進科技等，“崇實黜虛”“明道救世”的實學興起[44]，晚清佛教隨之“心性實體化”[45]，促進了“警察”與國家治理機構(gòu)的聯(lián)系。晚清佛 教復(fù)興運動的引領(lǐng)者楊文會晚年專注于刻經(jīng)弘法，提倡佛教興國：“佛教漸興，新學日盛，世出世法，相輔而行，僧道無虛縻之產(chǎn)，國家得補助之益，于變法之中，寓不變之意。酌古準今，宜情宜理。”[46] 為此他開辦內(nèi)學院，學制三年，教授普通文化和佛學，促進儒佛融合互補，既講授《唯識三十論》《心經(jīng)》和《行愿品疏鈔》等包含“警察”書證的佛典，也開啟了玄奘唯識學的再研究，視其為對應(yīng)西方近代哲學的中國智慧，以彌合宗教與科學的矛盾。梁啟超則將佛教治世觀與民族國家建構(gòu)結(jié)合，在其從日文轉(zhuǎn)譯的《國家論》（1899）中使用了“警察官”“警察權(quán)”“警官”等詞語，以“警察”指稱近代國家治安機構(gòu)及其人員[47]。楊氏將佛教治世觀實體化為內(nèi)學院弘法實踐和唯識學研究，梁啟超則將其與國家改良思想相聯(lián)系， 直指近代國家機構(gòu)及其權(quán)力行使，完成了“警察”概念從“真”之心性化向“俗”之“實體化”和“佛教興國”意涵的轉(zhuǎn)化，將“覺”之抽象理念具體化為經(jīng)世救國的現(xiàn)實機構(gòu)。
三、結(jié)論
“ 警察” 一詞在晉唐佛經(jīng)翻譯影響下產(chǎn)生；唐代佛典著譯者賦予該詞“覺”的內(nèi)涵，拉開了其概念史的序幕。近代以前，隨著佛教心性化轉(zhuǎn)向及佛儒互釋與融合，“ 修齊治平”思想與“ 警察”內(nèi)涵緊密結(jié)合，“ 覺” 的范圍從個人拓展到社會和國家生活，發(fā)展出“圓覺”的世俗實現(xiàn)方式，佛教對心性的領(lǐng)悟和對善的追求被導向維護社會秩序和保護民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晚清佛教治世觀的萌發(fā)與心性實體化推動“警察”從一種治安職能轉(zhuǎn)變?yōu)橹伟矙C構(gòu)及其人員。上述演變體現(xiàn)了佛教傳入中國后為適應(yīng)中國文化和政治傳統(tǒng)所做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
注 釋
[1]梁啟超：《翻譯文學與佛典》，載羅新璋、陳應(yīng)年編：《翻譯論集》，商務(wù)印書館 2009 年，第 106 頁。
[2]陳鴻彝：《中國治安史》引論，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 2002 年，第 1 頁。
[3]方維規(guī)：《什么是概念史》，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20 年，第 18 頁。
[4]馮天瑜、余來明：《歷史文化語義學：從概念史到文化史》，《中華讀書報》2007 年 3 月 14 日。
[6]馬真：《先秦復(fù)音詞初探（續(xù)完）》，《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1 年第 1 期。
[7]呂云生：《論漢語并列復(fù)合詞形成的條件與原因》，《古漢語研究》1990 年第 4 期。
[8]李索：《左傳正宗》，華夏出版社 2011 年，第 240 頁。
[9]（晉）陳壽：《三國志》，崇文書局 2009 年，第 27 頁。
[10]朱慶之：《試論佛典翻譯對中古漢語詞匯發(fā)展的若干影響》，《中國語文》1992 年第 4 期。D 朱慶之：《佛典與中古漢語詞匯研究》，文津出版社 1992 年，第 124 頁。E（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欽定四庫全書·漢書》卷 63，第 23 頁。
[11]許慎：《說文解字》，湯可敬譯注，中華書局 2018 年，第 493 頁，1479 和 482 頁。
[12]劉天行：《漫談聲明并略詮六合釋與八囀聲》，載《海潮音》1935 年，第16 卷第12 號，第34 頁，上海古籍出版社，第754 頁。
[13]沈國威：《近代中日詞匯交流研究：漢字新詞的創(chuàng)制、容受與共享》，中華書局 2010 年，第 6 頁。
[14]玄奘、辯機原著，季羨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記校注》，中華書局 1985 年，第 992 頁。
[15]《大正藏》第 37 冊，第 617 頁。
[16]慈怡：《佛光大辭典》，書目文獻出版社 1989 年，第 694 頁
[17]荻原云來編纂，辻直四郎監(jiān)修：《梵和大辭典》，新文豐出版公司 1979 年，第 926，928 — 929 頁。
[18]《中華大藏經(jīng)》第 45 冊，中華書局 1990 年，第 700 頁。
[19]［越南］一行禪師：《佛陀之心》，方怡蓉譯，海南出版社 2010 年，第 29 頁。
[20]程曦：《明代儒佛融通思想研究》，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 2008 年，第 147 頁。
[21]兩個語料庫共檢索出 2255 條書證，對內(nèi)容重復(fù)者統(tǒng)計出現(xiàn)時間最早者；年代不詳者則全部統(tǒng)計。
[22]（宋）薛居正等：《舊五代史·太祖紀第四》，現(xiàn)代教育出版社 2011 年，第 422 頁。
[23]（宋）趙汝愚：《欽定四庫全書·宋名臣奏議》卷 109，第 31 頁。
[24]《欽定四庫全書·欽定八旗通志》卷 169，第 42 頁。
[25]于本源：《中國倫理學百科全書：宗教倫理學》，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3 年，第 57 頁。
[26]《大正藏》第 52 冊，第 190 頁。
[27]《鐔津文集》卷 3,《大正藏》第 52 冊，第 661 頁。
[28]劉澤亮、陳文慶、柳干康等：《一心萬法：延壽學研究》，宗教文化出版社 2018 年，第 218 頁。
[29]南懷瑾：《宗鏡錄略講 卷 1》，復(fù)旦大學出版社 2018 年，第 59 頁。
[30]慈莊：《佛光山金玉滿堂系列 法相》，現(xiàn)代出版社 2018 年，第 277 — 278 頁。
[31]洪修平、徐長安等：《佛教與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河北省佛學院 2000 年，第 57 頁。
[32]《欽定四庫全書·晦庵集》卷 41，第 23 頁。
E《中國野史集成》編委會，四川大學圖書館：《先秦—清末中國野史集成 8》，巴蜀書社，第 463 頁。
[33]《卍續(xù)藏》第 13 冊，第 827 — 828 頁。
[34]《鐔津文集》卷 8,《大正藏》第 52 冊，第 686 頁。
[35]（唐）智云：《妙經(jīng)文句私志記》卷 6，《卍續(xù)藏》第 45 冊，第 960 頁。
[36]南懷瑾：《原本大學微言》，復(fù)旦大學出版社 2018 年，第 35 頁。
[37]陳鴻彝：《中國古代治安的歷史分期》，《江蘇公安專科學校學報》1996 年第 6 期。
[38]《欽定四庫全書·明文衡》卷 49，第 3 頁。
[39]蘇籀：《雙溪集·應(yīng)詔議福建路盜賊》，中華書局 1985 年，第 129 頁。E（宋）李燾：《欽定四庫全書·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 399，第 4 頁。
[40]（宋）李燾：《欽定四庫全書·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 73，第 24 頁。
[41]劉成有：《選擇性接受與佛教的中國化》，《世界宗教文化》2020 年第 2 期。
[42]［日本］甲田烈：《圖解世界哲學簡史》，王丹丹譯，南海出版公司 2015 年，第 280 — 281 頁。
[43]［日本］村上專精：《日本佛教史綱》，商務(wù)印書館 1992 年，第 39 頁，302 — 304 頁。
[44]周舜南：《中國古代思想傳承》，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 2001 年，第 239 — 240 頁。
[45]程曦：《明代儒佛融通思想研究》，合肥工業(yè)大學出版社 2008 年，第 148 頁。
[46]楊文會：《楊仁山文集》，商務(wù)印書館 2018 年，第 230 頁。
[47]《國家論》卷三、卷四，載《清議報》1899 年第 27 期，第 10 頁；第 31 期，第 8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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