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zhuǎn)自?網(wǎng)絡(luò)?,若侵聯(lián)系?立刪
天慶二十六年,承永姜公主和親涼,途徑甘嶺,賊人襲之,薨,年十八。
——《大承錄》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里我死在了十八歲那年和親的路上?!?/p>
年關(guān)將近,氣溫愈發(fā)的低,連月來陰郁的天氣,難見一日太陽。
而那御花園的空地上,圍了群小太監(jiān),七嘴八舌地,都在勸。
“哎呦,公主唉,您可小心些小心些。”
伴著“嘩嘩”幾聲,紅纓軟劍于空中飛舞,眨眼間,園里的珍奇花木被削落了枝葉。
“公主,您可是大承唯一的公主,何須耍刀舞槍呢!”說話的,是皇后身邊的大太監(jiān),也是謝永寧身邊從小就跟著的李公公。
“是啊,我是大承唯一的公主呢!”
話語里,含著自嘲之意。
她接過手帕擦拭臉頰,微微仰頭,只見太陽被遮擋在云后,難見光明。
就像三年后的大承,難見光明。
天慶二十二年,她謝永寧,還是大承唯一的公主,是正宮皇后所出的最尊貴的嫡公主。
可當(dāng)敵國要和親時,她也是最佳的人選。
她永遠忘不了,那血流滿山的場景,雨滴落在臉上,是沖不去的血腥味,而那七千護衛(wèi)兵,甘嶺的老百姓,再難見第二日的太陽。
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宮宇,偌大而冷清。
“往日里你喜歡舞劍就算了,如今年關(guān)將近,各侯都從封地回京,你父皇正糟心著,他雖寵著你,但你莫給他添亂?!?/p>
晚膳時,皇后遣退了宮人,只留了近身的李公公和單姑姑伺候,與她這般說道。
“女兒知曉的?!敝x永寧正舀起一勺蛋羹,忽而想到什么,手上動作一頓,問“那涼國與夏國可也會派人來?”
“自然?!被屎蠡亓怂S后才意識到她問的是何,心下一驚,頓覺自己平日真是過于寵她了,如今連前朝的事都敢問。
耳邊是瓷器相撞的清脆聲,她輕皺眉頭,厲聲提醒道:“后宮不得干政,永寧,少問?!?/p>
“知道了?!苯鸱鄢7呐苛隧腥饲撇怀霭朦c情緒。
索然無味的晚膳在默聲中結(jié)束,謝永寧與母后又說了會兒體己話才回殿。
“母后,外祖父那本《兵法》可何時借我瞧瞧?”
“天下《兵法》有何不同,你先繡完那副《青鸞鳳鳴》?!被屎竺鲜铣鲎贼⒗t世族,與魏氏一族皆世代為將。
直到這一輩,孟氏嫡系皆為女娃兒,無一男兒郎,爵位無人承襲。
“可我想看看嘛!”她倚著皇后坐,拉著寬大的衣袖撒嬌。
“行了,我過兩日派人去拿便是?!泵匣屎竽贻p時即是名滿長安的大家閨秀,性子卻也有半分孟家人的樣子,喜文卻不輕武。她又是寵著獨女,如今也是沒兩下便心軟。
月色朦朧,冷風(fēng)拂面,是冬日的氣息,院子里的花兒也都謝得差不多了。
謝永寧叫住了正欲離開的李公公,撤了外裘,微倦的眉眼輕皺,問道:
“公公,那魏家人今年可回來否?”
“涼人近來猖狂,魏將軍與魏二將軍今年仍駐守甘州。”
每年都是這一番說辭,只是“只魏小將軍獨身而歸?!?/p>
天慶二十五年,魏厭率三十萬羽林軍與敵國七十萬兵在西州戰(zhàn)了十天十夜,最終萬箭穿心,全軍覆沒。
“那一年,魏厭剛行了加冠禮,不過二十爾爾?!?/p>
“他還說,等退了敵兵,等國家安定,帶我去看江南?!?/p>
謝永寧記得,夢里的天慶二十三年初春,她行了及笄禮,封號“永姜”。
直至過了小暑,魏厭才回長安的。
“皇妹,你要的書。”殿里唯三兩個宮人,太子的到來不免慌了手腳。
接近年關(guān),事兒多了起來,各宮中都忙著整理收拾,唯有公主殿這塊,她依舊閑聊無事。
“皇兄,你今日怎么留在宮中了?”謝永寧看著來人,神色一愣,行了禮。
大承帝以前朝為鑒,恐后宮與外戚亂政,亦恐九子奪嫡,這百座寢殿里后妃寥寥無幾,于是膝下皇子更少。
這太子謝麟乃前皇后魏氏所出,不滿十五便自請出宮建府。
她是皇帝子嗣里最年幼的,又是不成威脅的公主,幾位皇兄與她關(guān)系皆是親近。
謝麟瞧著她愣神的模樣,開懷一笑,揶揄道:“你那阿滿哥哥可終于要回來了?!?/p>
魏厭,字滿。
“明年春,你可要行及笄禮了,便可找個好駙馬了。”謝麟走前,揉了揉她的腦袋,丟下這一句話,眸色不明。
可她,臉上卻無半點少女羞澀之神情。當(dāng)宮里最傲骨的寒梅朵朵綻放時,初雪飄落在她的銀狐裘上,魏厭終于歸來了。
“魏小將軍?!?/p>
“臣參見公主。”
魏家人,天生是將。他不過十八,便一戰(zhàn)成名,已是軍中副領(lǐng)。
可謝永寧知道,他依舊是那個長安城騎著馬最肆意的少年郎。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初雪?!彼囊暰€掠過少年的眉眼,笑靨如花。
夢里的天慶二十五年,魏厭死在了西州,與三十萬羽林軍一同戰(zhàn)敗。
萬箭穿心,死相極慘。
魏厭眼眸微抬,視線落在無限輝煌的宮殿上,嘴角帶著少年意氣,笑道:“聽說江南的雪景,才是人間天堂。”
“公主可愿隨臣去瞧瞧?”
少女抬眸,恰巧瞥見雪飄落在旁側(cè)單株紅梅上,藕臂微抬彈去花間白雪,只笑了笑,抿唇不語。
她心里清楚,這句話不過是少年的試探罷了。
若她還是那個不知曉將來之事天真無憂的謝永寧,那這時一定會笑著應(yīng)下。
因為,這是她的阿滿哥哥,她前世今生都想嫁與的人,可長路漫漫,前途堪憂。
“這是永寧尋來的書頁,有幾處不懂,阿滿哥哥去看了,再告訴永寧可好?!?/p>
四周悄然,公主斂起裙擺,盈盈上前,袖中的紙遞于他,眉眼微彎,如明月皎潔。
魏厭接過那疊紙張,余光瞥見上面的字,神色一愣,隨后才應(yīng):“好?!?/p>
那兩字是“兵法”,他心里暗惑,公主手中怎會有這些東西?
親眼見著少年將紙張收入懷中,她才暗暗松了口氣,今日來這處,一是為了見他,二則是為了這些紙上的東西。
夢里魏厭戰(zhàn)死的消息傳來后,她聽太子哥哥說過,戰(zhàn)敗并非因兵力相差,而是因為敵國的一場戰(zhàn)術(shù)。
所以,她醒后就急著搜集各處的兵法,卻同時又得小心翼翼。
“我先回去了。”謝永寧是偷偷過來的,遣散了宮人,此時已久,怕是皇后那邊會起疑。
“永寧?!币娝D(zhuǎn)身欲走,魏厭伸手欲攔卻又怕失了體統(tǒng),急喚了一聲。
謝永寧垂眸看著他手上的東西,微愣,眉眼微挑,“這?”
在戰(zhàn)場上老氣橫秋的少年,此時紅了臉,醇厚嗓音里帶了些羞澀,“這是我在甘州當(dāng)?shù)貙W(xué)的,自己編的?!?/p>
這像是同心結(jié),又不似一個編法。
她隱忍下心里翻涌的情緒,抬眸,明媚的笑容掛在臉上,“很好看。”
“你喜歡,便好?!彼σ庥哪幼策M了他的眼里,如春水柔意。
這枚同心結(jié),謝永寧在夢里見過一次。那是在魏家遺物運回京時,魏厭唯一的東西。
只是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樣了。
天慶二十三年春,承嫡公主謝永寧及笄大禮,封號“永姜”。
夜色寂靜,月光溫柔,一陣煦風(fēng)而來,園間枝丫初綻,原來已經(jīng)初春了。
“我的永寧,已經(jīng)長大了?!泵匣屎竽眠^侍女手里的木梳,替銅鏡前的少女輕輕梳著長發(fā)。
“母后,永寧永遠是您的永寧??!”柔荑輕覆與她的手背,溫聲笑言。
隔日,嫡公主及笄大禮。
皇后與眾內(nèi)命婦坐于殿中,謝永寧著五重華服立于殿外靜候。
禮官面容嚴(yán)肅,道:“宣,公主上殿?!?/p>
叩拜,行大禮,再叩禮,待皇后親手替她綰發(fā)插簪,即禮成。
“禮成!皇上御旨,欽封為永姜公主,賜公主府!”最后是受封。
側(cè)目望向按等級立在兩側(cè)的眾內(nèi)命婦,皆是面容肅靜莊嚴(yán),她忽然覺得,這一日的陽光要比夢里刺眼的多。
從今以后,她將先是大承的永姜公主,再是謝永寧。
過了年關(guān),又過了初春,魏厭這時還是沒有離開長安啟程去甘州。
謝永寧在外殿長廊處遇上了他,斂了衣裙,暗淡的眸子一亮,抿唇輕笑,偏頭道:“你可沒有禮物?”
“有的,只是…”英勇殺敵的少年面對她時,總是容易紅了臉。
“明日我出宮再尋你?!彼郎惤藘刹剑禹澢纹ひ恍?,聲音特意壓得低。
“…好?!鄙倥砩嫌牡逄鸬臍庀⑦€環(huán)繞在周遭,他癡笑著愣在原地,直到祖父來才將他拖走。
謝永寧換了便服,以去監(jiān)工公主府的名義換得出宮,誰知在中宮遇了太子,孟皇后讓她隨之一道走。
謝麟瞧了她一身裝束,瑞風(fēng)眼微瞇,打趣道:“父皇若是知曉你是去見阿滿,可不得打斷你的腿?!?/p>
“那可是皇兄帶我出的宮,父皇應(yīng)當(dāng)是先打斷您的腿罷?!睂m廊幽長,她帶著帷帽踱步慢行,直至出了宮門,也順勢騎上馬背。
太子謝麟將她送到了京城最大的明月酒樓外,抿唇皺眉環(huán)顧了四周,隨之長袖一揮,偏頭提了兩句讓她注意安全,隨后便留了幾個侍衛(wèi)自個兒先行離去。
少女黑衣披風(fēng)隨風(fēng)而起,她一個翻身利落下馬,身軀嬌軟卻不柔弱。
“小將軍?!敝x永寧隨著侍者上了樓,包廂里唯有一少年郎倚在窗邊,遠眺湖中春景。
魏厭起身,揖手行了禮,隨后將圓桌上的精致糕點推向她處,笑言:“點了你最愛吃的糖栗子?!?/p>
“還是這個味道。”甜而不膩,軟糯可口,是宮里御廚都難做的。
她得了甜食,展開笑顏,眼眸彎得如月牙兒般,像是藏了晶瑩的光芒。
“慢些,不急?!彼某韵鄻O其優(yōu)雅,不過魏厭仍怕她心急噎著,倒了杯清茶上前,溫聲道。
“明月湖上的薄冰,可都融化了?!?/p>
微醺晚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謝永寧順著魏厭的目光向外看去,是夕陽碎光落在湖面,水波瀲滟,湖中亭獨而不孤。
“是啊!”他勾唇淺笑,眉眼似是揉碎了春意,一并散去了往日的倦意與陰霾。
晚間的長安城,才算是真正的帝都。
不夜長明,盞盞明燈立于路側(cè),喧囂的夜市里,小販時不時扯著嗓子吼兩聲。
“這是……長明燈?”她瞧著眼前外型長圓、輕薄紙質(zhì)的燈籠,神色微怔。
古時,長明燈放于除夕夜。只是宮中禁火燭,恐走水,少有長明燈。
“這是我在甘州習(xí)得的一種做法,那邊人在這長明燈上題愿,再放于天?!?/p>
魏厭將長明燈遞于她身前,四周火光微弱,他眉眼微俯,解釋道。
“公主許個愿罷?!笔虖膶⒐P墨遞上前,他直直望著少女明麗的容顏,淡笑。
謝永寧記得,夢里的天慶二十五年,魏厭領(lǐng)兵出征前曾與她見過一面,那時他許下了承諾。
等盛世太平了,我?guī)闳タ唇?,可?
三國鼎立,涼、夏兩國近年儲兵蓄糧,隱隱有合作聯(lián)手之患,大承如今的處境嚴(yán)峻。
所以,她心里最大的愿望,依舊是“愿盛世太平”。
唯有盛世太平了,她的小將軍才會平安回來,才會帶她去看江南風(fēng)光。
“好了。”她落筆許愿時心事重重,也沒有瞧見一旁的魏厭,向來平靜如水的眼眸里泛起了層層波瀾。
像是暴風(fēng)雨來前的平靜與安寧,又像是雨過天晴后的清凈與歡喜。
點燃了燭心的長明燈飛上了天,飛向了九霄云外,帶著她與眾生的愿望。
天慶二十三年夏,涼、夏兩國使臣入京面圣,國宴三日。
百年前的戰(zhàn)爭,讓大承一躍成大陸強國,他國俯首稱臣,年年朝貢。
可是枯木逢春、死灰復(fù)燃,當(dāng)年沒有消亡的涼、夏國,如今終是漸漸重振起來。
夢里,天慶二十五年的西州之戰(zhàn),是一個轉(zhuǎn)折點。從那以后,鄰國聯(lián)手攻之,大承再不復(fù)以往的盛世了。
謝永寧知道,若要避免兩年后的西州之戰(zhàn),那必先要讓涼、夏兩國心生間隙。
“你何須這般呢,當(dāng)日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就命喪明辰殿了?!贝富誓负箅x去,謝麟看著病榻上面色蒼白的少女,輕嘆一聲。
國宴舉于明辰大殿,涼國使臣進獻舞女,誰知曲子過半,那臺上舞女持刀相向,傷了夏國使臣,也傷了一旁的永姜公主。
那一場晚宴,成了后來說書人口中的“血染明辰殿”,都道永姜公主是犧牲品,也說那是大承與涼國開戰(zhàn)的導(dǎo)火線。
“唯有我也重傷了,才能脫了嫌疑。”脫了大承派人刺殺的嫌疑。
軟臥榻上,她面色憔悴,唇色漆白,唯有一雙水眸依舊泛著明亮的光彩,像是黎明前的火光。
皇宮遍地暗線,大承帝自然是查得到他倆的手柄,卻依舊面不改色地掩去一切痕跡,這場天衣無縫的大戲,只有成功不可失敗。
外男無詔不可入后宮,一月有余,大承帝忽然下了旨,準(zhǔn)許魏小將軍入宮獻禮。
謝永寧知道,這是父皇給了個由頭,能讓他進宮見她。
而這一面,也是天慶二十三年永姜公主與魏小將軍的最后一面。
“明日,我便將啟程回甘州?!蔽ㄓ性谒媲?,魏厭才自稱我。
魏厭是良將之才,一琢磨,他便懂了公主在明辰殿的做法,明可躲避利刃,卻義無反顧而前。
我想護你周全,卻總將你推于困境。
他眸色晦暗,心事重重。
“若是盛世太平了,你可愿與我去江南看古鎮(zhèn)小城流水人家?”
聞言,她神色一怔,這番話,是在夢里西州之戰(zhàn)前,魏厭與永姜公主說的,那日長安城連綿細雨,清洗凈了整個都城的塵土污穢。
而如今,謝永寧不敢應(yīng)下一個“好”,她怕舊事重覆,她怕夢境重演。
她怕小將軍死于二十那個好年華,怕賊人再襲屠盡甘嶺,怕國破家亡天下人流離失所。
她將護心鏡遞上前,眼波里含著溫潤笑意,道:“小將軍,一路順風(fēng)?!?/p>
一年前的國宴,使得三國關(guān)系更為緊張。
天慶二十四年春,涼國率先向大承西部發(fā)起進攻,駐守邊疆的魏家人與羽林軍應(yīng)戰(zhàn)。
唯一的好消息,大約就是夏國沒有與涼國聯(lián)手,持了旁觀的態(tài)度。
捷捷戰(zhàn)報,魏家軍所向披靡。
謝麟私下說,這涼國氣數(shù)已盡,何須再存于世間。
大承帝對于謝麟的看法不置可否,卻在三日后下了詔旨。
謝永寧請命去了國清寺祈福。
而謝麟啟程前,還與她說,你的魏小將軍這次可立了大功。
天慶二十四年秋,太子謝麟領(lǐng)兵攻占涼國帝都,宣告了一個國家的破亡。
普天同慶之時,大承帝大赫天下,而公主殿里,卻長久幽靜無聲。
“永姜?!惫鞯昧朔馓枺筒辉俦粏久?。
“我早早便知,這魏家公子是天縱之才,他如今是羽林軍副領(lǐng),未來將會是你皇兄器重之人?!?/p>
“可他,并非是你的良人?!?/p>
“自古駙馬得閑職,難握實權(quán)??晌杭疫@一代,唯有他一男兒郎。”
殿內(nèi)點了安神香,卻難安神,孟皇后的由衷之言還在腦海里回蕩。
她忽然明白了,魏厭是謝永寧的良人,卻不是永姜公主的良人。
大軍回朝時,京城世家忽然傳出了些許言論,都說孟皇后在為及笄了的永姜公主選駙馬。
那些公子哥兒都笑,公主自小與魏小將軍相好,自己是不可能被公主瞧上眼的。
而也有謠言稱,這魏家可從一開始就不在候選駙馬之列。
大軍凱旋回朝那一日,帝后于長安城相迎,而永姜公主也去了。
她披著銀雪狐裘,立在白玉石階上,遠遠瞧見了一年未見的少年。
不過才十八的魏厭,就見過了無數(shù)血腥與死亡,他的身上早已沒了少年的稚嫩,也沒了京城子弟的驕橫。
他是大承羽林軍眾將士心服口服的魏小將軍。
夜色沉沉,公主殿內(nèi)安詳無聲,忽的一道黑影在她側(cè)身一閃而過,謝永寧輕皺眉頭,半晌后放下端著的瓷暖爐,關(guān)上了半掩著的木窗。
向外殿立著侍候的宮女道:“你們先退下吧!”
“你怎么來了?”“夜闖公主殿,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可是誅九族的罪。”只一會兒功夫,她的手就漸涼,這長安城的冬天愈發(fā)的冷了,覆上暖爐,抬眸冷聲問道。
“殿下帶我進來的?!逼溜L(fēng)后走出個人,是魏厭,他沒換衣裳,依舊是白日那件藏青色常服。
“真是胡鬧?!彼琅f冷著張小臉,想到后日便是慶功宴即可見面,“有何事不可后日再說?!?/p>
“永寧,你覺得我如何?”他上前幾步,離她近了幾分。
蠟燭的火在眼前跳躍,瑩瑩燭光照得她半側(cè)臉頰泛紅,更加明艷動人。
“什么?”謝永寧微愣,一時不解他的意思。
“這長安城里,盛傳皇后娘娘在為永姜公主挑良婿?!蔽簠捴敝睂σ暽纤难垌?,認(rèn)真道。
他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深邃,里面藏著她的樣子,還有灼灼火光。
謝永寧一時無言,偏了頭將視線移開,不敢再去看他。只是視線所及之處的那妝臺上,還放著他送予的同心結(jié)。
“為什么?可以是李二,也可以是江七,為何就不能是我呢?”
魏厭心里念著兩人之愿,在甘州就算是受了傷,也依舊不要命隨軍打仗。
他又怎么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嫁于其他人?
謝永寧揪著黑綢金繡衣袖,面色凝重,嬌俏的杏眸圓睜,一步一句,眼眶漸次泛紅。
“因為你是魏厭,你是父皇親封的魏小將軍,你是羽林軍的副領(lǐng)?!?/p>
唯獨,你不可是駙馬。
“你魏小將軍,應(yīng)當(dāng)志在四方,而非我永姜公主府?!?/p>
月色下的皇城寧靜幽雅,皎潔的月光照在盔甲上,洗去了將士身上沾染的血腥。
他說:“我在天慶二十二年立冬,做了一個夢。夢里的大承在三年后敗落,涼國求娶永姜公主,陛下拒絕了。”
“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硝煙四起,百姓流離失所。而我和身邊的弟兄們,皆是死在了天慶二十五年的西州之戰(zhàn)中?!?/p>
“那夢極為真實,萬箭穿心的痛覺我現(xiàn)在都記得?!?/p>
“對不起。”淚水從少女的臉頰緩緩滑落,她的眸里是不敢置信。
怪不得所有事,都提早發(fā)生,怪不得曾經(jīng)悲劇的走向被改變。
原來,他們做了同一場夢。
可謝永寧也知道,那不是夢。
那一世,永姜公主薨時才十八,卻是經(jīng)歷過繁華與破敗、美好與黑暗的十八年華。
血流滿山,染紅了泥土與枯枝,山間小溪流淌的血水如同一把利刃將山嶺割裂,一處是地獄,一處是平凡人間,可是空氣里彌漫的是連雨水里也掩不去的血腥味。
刀劍無情地刺入身體,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人是這么脆弱吶。
涼國一亡,夏君見大承如今勢頭正好,忙派使臣附上國書,愿做大承的附屬國。
大承帝深知羽林軍如今不適開戰(zhàn),亦不愿百姓再經(jīng)歷一次戰(zhàn)亂,深思熟慮后接下了夏國的國書,定下有關(guān)條約。
慶功宴上,大承帝多喝了幾杯酒,看著底下的少年英雄,滿懷欣慰。
“將士們皆拿了賞賜,唯有你魏小將軍什么都不要,你與朕說說,你想要什么?”
聞言,謝永寧下意識地看向側(cè)前方的人,放在腿上的左手亦緊緊揪著衣袖。
魏厭與她對視一眼,隨后迅速出了座,于大殿中,跪拜,向高位上的帝后行了一大禮。
“臣,求娶永姜公主?!?/p>
剎那間,全宴人的視線皆落在他身上,魏老與魏將軍也緊緊擰著眉。
“你可知,你在說什么?!贝蟪械圯p輕晃了晃手上的酒樽,放下,厲聲問道。
他揖手,面向正北,眸色堅定,道:“臣知,臣魏厭求娶永姜公主?!?/p>
謝永寧柔荑絞著紗裙,抬眸望向帝后,大殿一片寂靜,適才的禮樂聲皆停,此時若是落了根銀針于大理石地磚上,怕也是格外分明。
“永姜,你可聽見了?”大承帝側(cè)首,視線移向衣著華服的女兒,道。
她看著父皇,瞧不出半點情緒,對這門婚事的態(tài)度是喜還是怒?
余光瞥到旁側(cè)的孟皇后,眉眼含憂,她卻是定了心,縱嬌弱卻多一份堅韌,端禮而道:“永姜愿意的?!?/p>
那一晚,魏厭與她說,既然上天讓我們改命,那為何不賭一次呢?
天慶二十四年初冬,大承帝下旨,為永姜公主與魏小將軍賜婚。
京城貴圈明面上都賀著魏家能尚公主,可真是百年修得的福氣。
暗地里都換了面孔,各個譏笑著魏厭是得不償失,雖得了百年榮華,卻失了兵權(quán)。
冷暖自知,只有魏厭知道,這是他兩世的心愿終于得以實現(xiàn)。
“婚前大雪,這是吉兆?!?/p>
鑼鼓喧天,是皇家的別樣熱鬧。
從皇宮處蔓延到長安城門,是那構(gòu)造獨特的紅燈籠,傳言里這燈籠由甘州隱人獨創(chuàng),可不換燈芯亮上三日三夜。
一襲紅衣華服,尊貴榮華,金銀飾下的臉頰清瘦嬌嫩,美眸生輝,瑩瑩燭光柔了臉龐。
“我這一生,見過長安城不滅的長明燈,看過大漠孤煙的荒涼,也遇到過郁郁叢林里的螢火。”
“卻唯獨忘不了,宮墻里的您。”
魏厭掀了紅蓋頭,腰間銀鈴輕響,他眸含春意,深情款款,字句皆柔軟。
“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歡喜?!?/p>
著了新服金飾的謝永寧,燈火輕柔照亮了她的面龐,妝容精致,別無摻雜,比往日里更要明艷俏麗。
她眉眼漾開柔情笑意,溫聲道:“你永遠是魏小將軍,也永遠是我的阿滿哥哥?!?/p>
天慶二十五年,魏小將軍上交兵權(quán),位職不變。
天慶二十六年,將軍魏厭攜妻永姜公主下江南,途徑多地,善行。
天慶二十八年,大承帝退位,太子謝麟即位,年號萬隆。
同年,永姜公主誕雙生子,帝賜名——單字“瑞”“嘉”。
上一世,魏小將軍死于二十,永姜公主死于十八,隨后大承滅亡,帝后自刎。
幸得上天垂憐,上天賜予了他們繁華一世,消去了重重磨難,阻止了悲劇發(fā)生。
我想將這盛世奢華送予你,也想將平安喜樂帶予你。
ps:文章轉(zhuǎn)自網(wǎng)絡(luò),若覺得未完結(jié)請淺看[送心]
如若轉(zhuǎn)載,請注明出處:http://www.builtinbookshelves.com/archives/36203